见曾纪泽、葆初寻来,大公主对着曾纪泽吩咐一声:“时候差不多就回去吧。深更半夜的,叫人知道了笑话。”
说完,瞪葆初一眼,带着女官回大厅去了。
曾纪泽一头雾水,扭头看葆初,“你刚才说什么了?”
葆初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没什么,就跟她说,我跟你有短袖分桃之嫌。”说完,不等曾纪泽反应过来,一溜烟逃了。剩曾大公子一个人,立在后花园门口,好一阵风中凌乱。
大公主在西欧转了一圈,又趁着这两年欧洲尚未发生大****,还算和平时期,到丹麦、俄国拜访了两位著名的女皇陛下。搜集了一大堆书籍、特产,各地风景名胜游历一番。
等曾纪泽带着商队换了不少货物,装满一船又一船,大公主寄往家中的书信,已经存了满满一个箱子。梅梅坐完月子,得空收拾东西,翻出大公主家书一封一封细看。越看越不对劲,怎么“曾纪泽”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趁着康熙来永寿宫吃饭,梅梅看他还算高兴,赔着小心说了。说完自己先叹口气,“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平日里见的人少。曾纪泽又是个满腹经纶、能言善辩的,可别是——”
康熙一听这话,哈哈笑了,挥退众人,一胳膊抱起三公主,一胳膊抱起四公主,当笑话似的,把葆初那日来信说了一番。
梅梅听了,哭笑不得,“葆初这孩子——他,他也太逗了。”
康熙笑着摇头,“咱们家公主虽然多,奈何这几个年纪都小。难得大公主这么贴心孝顺,她就算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要事情不大,随她去吧。只是,固伦荣寿公主马上就十七岁了。重华宫是个什么意思,有人选了吗?”
梅梅叹气,“还说呢。也是这孩子命苦。前两年,六福晋都跟我说好了,要许给六额驸景寿家志瑞。结果,才叫来富察老夫人说了这事,还没定下来呢,志瑞就病了。延医问药大半年,还是没撑过来。也是这孩子没福,尚不得咱们家公主。六福晋当着我的面哭了几回,我劝她,说荣寿公主还小,暂且再等等。接着就是咱们大公主出使,三公主、四公主出生。闹的我也没了精神头。过两天,这边抽开身了,我再问问。”
康熙点头,“是该如此。荣寿公主虽然不是咱们亲生的,好歹也算咱们养女,叫咱们一声皇阿玛、皇额娘。嫁妆上,你多操心,万不可委屈了她。”
夫妻二人说着闲话,三公主、四公主闭着眼睛打哈欠,心有灵犀嘀咕:老六家的你哭什么哭,爷在娘肚子里听着都半烦。省得你家闺女守寡,还不乐意了咋滴?
不说两个小公主整日里吃吃喝喝,恨不得日子永远这般无忧无虑。时间仍然如同流水,不随个人意志为转移。眨眼间,两位公主抓周日子就要到了。
大公主带着船队,把欧洲各国游了个遍,终于平复了受伤的心灵,决定回航。颠簸数月,总算回到广州码头。放潘莉枝下船,嘱咐她有空一定到京城找自己玩。闺蜜告别之后,大公主瞪曾纪泽一眼,“看什么看,回京。”
曾纪泽心中有气不敢发,低头拱手称是。大公主冷哼一声,径自回舱。
丁汝昌在后面看了,小心凑上来,“曾大人,咱们不下船补充给养了?”
曾纪泽看丁汝昌一眼,恨铁不成钢说道:“将在外!”
说完,不等丁汝昌说话,曾纪泽扭头回办公室去了。
公主舱内,奶嬷嬷赔笑奉茶,心疼劝道:“小主子别哭了。葆初不是说了,那天他是跟您开玩笑的,他跟曾大人,一清二白,没一点儿关系。”
大公主无声流泪,推开茶碗,“我就是想哭,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哭不哭?”
奶嬷嬷叹气,坐到公主身边,替她抿抿头发。从小奶大的孩子,大公主心里想什么,奶嬷嬷怎么会一分不知。隔了半天,看大公主收了眼泪,这才附耳劝道:“小主子不用难过。您回去以后,给主子娘娘做一道菜,兴许,打动了主子娘娘,兴许,就能心想事成了呢?”
“做菜?什么菜?”
奶嬷嬷微笑,“满汉一家。”
永寿宫内,梅梅忙着给三公主、四公主准备抓周礼物,冷不丁打一个喷嚏。二公主拍手叫道:“准是大姐姐想皇额娘了。”
梅梅捏捏二公主鼻子,“就你知道!”不会吧,大妞想我,我怎么反而觉得后脊梁一阵寒风,冷飕飕滴捏?
大公主乘船沿海,途径各地城市,偶有停留。每到落脚之时,都不忘给父母写信,说些沿途见闻。因大公主观察细致,对百姓民生也肯留心,她的很多家信,都成了康熙了解沿海状况的一个渠道。
然而,随着大公主家书中,越来越多提到曾纪泽,梅梅心中越发不安。就连康熙与载淳,也意识到“曾先生”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高的有些不正常。
终于等到大公主回到天津码头,弃船上岸,乘马车回京。十里铺外,礼部、外交部相应官员便携家眷相迎。和硕公主仪仗全副摆开,沿御街缓缓行进。户部侍郎兼直隶总督李鸿章、户部满侍郎荣禄与郑亲王肃顺、大阿哥载淳迎至城门外。
肃顺、载淳奉命护送大公主回宫。李鸿章与荣禄则是接了曾纪泽与众商户,回户部衙门交流工作。
大公主掀开轿帘一角,看见曾纪泽与李鸿章、荣禄二人马下寒暄,不经意间,似乎往公主仪仗这边看了一眼。大公主急忙放下轿帘,按按脸颊,吩咐外头:“走吧。别让皇阿玛、皇额娘等急了。”
肃顺年纪大了,坐轿跟着公主轿子后面。载淳则是骑马护在轿旁,对曾纪泽、李鸿章三人拱手,三人急忙作揖还礼。载淳这才点头,护送公主回宫。
沿途百姓夹道,争相一睹天之骄女仪容。甚至有八旗子弟坐到街上二楼,抱着茶壶,虚掩了窗扇,一个劲儿嘀咕:这位公主会挑什么样的额驸?要知道,到国外转了一圈,镀金之后,这身价——可就不一样了么!
曾纪泽与众商家恭送公主仪仗走远,这才跟随李鸿章、荣禄来到户部衙门。劳累多日,终于踏上故土,将在国外所签各项互惠通商条约呈上。李鸿章与荣禄拿回去研究审核。回外交部报备之后,太阳已经落山。跟几位同僚约好,过几天休沐,鑫狮麟二楼雅间聚聚。说笑一通,曾纪泽总算得以回家,拜见父母。
曾国藩听见长子回来,在书房见儿子。看着这孩子一身风尘仆仆,脸庞比之出使之前,略显消瘦,心中心疼,嘴上却不肯说出来。只嘱咐长子,修身养性、治国齐家,一日三省吾身,不可懈怠。
曾纪泽站着听了,恭敬应下。
父子俩一时无话,隔了一会儿,曾国藩问:“你跟大阿哥——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曾纪泽疑惑:“孩儿从来不与皇子阿哥们来往,纵然今日见面,也不过是君臣之礼,面上情。并无什么交情啊。”
曾国藩听了,心知儿子素来沉稳,还是放心不下,叮嘱道:“这话不是咱们做臣子的该说的。前几年,上头立了西边那位,多半是因大阿哥年幼,上头又体弱。几年过去,上头再也没得过大病,听说,偶尔还能到布库房去打两圈儿。大阿哥年纪越来越大,虽然才能还不显,然为人仁孝敦厚,颇有贤名。自从桂良老大人、惠亲王去后,西边权势,这两年越发少了起来。上头是什么意思,咱们做臣子的,看着就是。若是妄自揣测,就是乱仗打死,也不为过。尤其咱们是汉人,更不容易掺和进去。不管哪边有意拉拢,你都要记住,咱们对朝廷,对上头,都是忠心耿耿。明白吗?”
曾纪泽听了,认真答应,“父亲放心,咱们效忠的,自然是天子圣上。”
曾国藩听了,满意地点头,“好容易回来了,在家好好歇歇。到后堂去看看你娘亲兄弟,跟孩子们吧。”
曾纪泽应声,又跟曾国藩说了几句话,这才躬身告退。到后堂拜见曾夫人,几个弟弟也早就等候着大哥。母子兄弟见面,少不得拥抱痛哭。
稍时,众兄弟劝住曾夫人,母子坐下说话。曾纪泽命随从取来捎回的各国特产,献给父母,分给兄弟们。
谈笑间,曾夫人拉着几个长房孙子,叫他们给曾纪泽磕头。大的还好些,最小的那个,曾纪泽出使时候,才不过三岁。一年多没见父亲的面,早就没什么印象,躲在曾夫人身边,扭捏着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