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顺帝七年,东荒澜州,燕国。
景岳镇是燕国西部的一座小镇子,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今日也是如往日般地阳光明媚,此时正值三四月份,是垂丝海棠开得最盛的季节,微风悠悠掠过,轻轻地拂落了几点艳丽樱红的海棠花瓣,而在一旁,柳树舒展着坚韧挺拔的腰肢,放眼一看也尽是一片绿意,那抹翠绿仿佛要滴下嫩绿的玉汁似的,根根纤细的柳枝微微吐露出丝丝点点的春意,蓬勃而旺盛的生气渐渐地汇聚在此,弥漫在宁静而又安适的小镇中。
而就在这景岳镇的其中一个敞亮的小院子里,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孩子正端坐在自家的堂前读着一本经书,少年的眉角有些秀气,黑色的眼瞳十分灵动,透着一股灵气,身着一件褐色长衫,口中虽然念念有词,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是出卖了他自己,总是时不时地瞥向不远的窗外。
此时透过他的眼中向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拿着各式各样的纸鸢放向天空中,有大龙腾飞、有老鹰展翅、有蜻蜓点水......这些五花八门的精美纸鸢在天空中环绕浮空,令少年的眼神不由得更加向外偏了去几分,想必他也早就没了读书看书的心思,心都散在了窗外那些飘舞盘旋的纸鸢上了。
少年的身旁,穿着一席黑衣粗布衫的中年男子,也看出了少年的神情有些不太正常。
中年男子不禁皱了皱眉,古铜色的脸上微微浮现出青色,而上的皱纹顿时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少年的眼神此刻根本就不放在眼前的这些经卷书本之上啊,分明就是全放在窗外那些漫天飞舞的纸鸢上了!
中年人的两对细眉一竖,双眸之中不禁闪过一丝怒气,他的大手轻轻一扬,握紧自己手中的折扇,在少年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少年“啊”地一声,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俊朗清秀的小脸上尽是一片茫然,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少年仿佛是才想起自己是身在何方,不禁有些脸红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家的老爹眼中不断闪烁升腾的怒色,知道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肯定是被老爹发现了。
少年无奈地挠了挠头,赶紧低头承认错误:“爹,我错了,我不该在学习的时候朝窗外看,惹你生气的。”
黑衣中年人冷哼了一声道:“易扬,好你个小子,还知道错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走神,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啊!”
“嘿嘿,”少年易扬干笑两声,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尴尬之色,眼神不住地向外偏,道:“爹,你看,反正我也是没了继续读下去心思,那要不您今儿就......”
“不行!”黑衣中年人想都没想就冷冷地拒绝了,没好气地道:“你是当你爹真傻还是假傻?你今天的书都还没读完就走了神,想挨老爹的皮鞭了不是?”
“啊,不不不,爹,我是跟您开玩笑的,我怎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不是?那,您说......”易扬连忙打着哈哈,同时试探地问道。
“你给我先去把你今天读的经卷上的内容全部抄十遍,然后再来找我。”中年人想了想才说道。
“啊?”
听到自家老爹不近人情的话语,易扬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抄十遍?爹你逗我呢?这可是十来页呢,要真抄完今儿黄花菜都要凉了。
“爹......”易扬怎么可能答应,他刚想哀求,便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留情地打断:“抄完了再说,没抄完的话,你今天就什么都不许做,我现在先要去内堂看看账本,你就在先在这儿好好学......”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去了,临走到门前,中年人又转过头来,双目一瞪,道:“要是一会儿让我发现你不见了,你就等着挨我的老皮鞭吧。”话音落下,中年人这才大步地离开了书堂。
这下子,易扬的脸色可就变得有些发苦了,他瞥了瞥十几页的经文,又看了看窗外淡蓝的天空,心想:老爹我要是今天真听了你的话抄十遍,那就是真傻不是假傻,而且还是十成十的傻,不说今天恐怕又得洗洗睡了,就是我的手也得累得酸疼。
“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傻,要是傻成那样我还不如上吊算了......”少年小声地嘀咕着,心头不禁嘿嘿一声笑,他先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见父亲早就不在身后,就赶紧从自己的书桌前溜了下来,轻手轻脚地一溜小跑来到自家的粮仓。
这些日子来,他可是准备良久,早就在粮仓那里藏好了做纸鸢的材料,为了就是等个好日子能够出门放纸鸢。
易扬把自家粮仓的一些杂草拨开,只见在杂草旁,有着两根削得整整齐齐的竹条、一张大大的麻纸、一捆细绳、一把锋利的木柄小刀、一小瓶胶水、一根崭新的毛笔、一根黝黑的墨块、一只青铜小勺、一张青色釉彩的小碟以及几根不同颜色的彩带,看到这些东西,易扬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道:“还好还好,这些东西都还在,没被老爹发现,要不然的话我今儿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易扬很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一起包好,然后先是探头四处打量,见仍然没有发现自家的老爹踪迹,心头就想自己老爹应该是还在家中的内堂里了。于是他也不再犹豫,赶快把这些东西打好结,揣进自己的怀中,然后又继续打量了一会儿,眼见自家老爹还没发现自己,就趁着这功夫儿快步走了几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自家小院子的大门。
出了院子的大门,易扬便看见几个身穿着布衣的孩子在放飞手中的纸鸢,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在天空中飞舞盘旋着,看得易扬也更加眼热。
他很是兴奋地搓了搓手,造了个沿河边的空地儿,便把手中的材料摆在地上铺开,将两根韧性极佳的细竹条摆成一副十字状,用小刀截下了一小段细绳,接着紧紧地缠绕在十字架上,把这个由两根竹条组成的十字架固定住。
做好这一步后,易扬又分别用锋利的小刀在十字架的边缘上留下四道细小凹陷的端口,把剩余的细绳沿着四个开好的小口缠出一个纸鸢的外框。
易扬又把绳子拉紧,把绳头的两端系成一个小结,在木框得四端被绳子缠过得缺口处,每处都再用绳子用力绕几圈后才给拴紧。
如此一来,一个纸鸢大致的方形外框便出炉了,他又将剩余的几根彩带系在纸鸢样本的尾部,充当纸鸢的装饰物。
易扬小走几步,从不远的一棵树上,折下来一根小木棍,用小刀将麻纸裁好,用小木棍蘸着胶水仔细地涂抹上去,最后,易扬十分小心地捏着麻纸,缓缓地糊在了刚才做好的样本上。
“好了!”终于做好这关键的一道步骤,易扬脸上浮现出了喜色,高兴地道:“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便是要给空白的纸鸢画上一道精美绝伦的图案了。
易扬一只手拿着做好的纸鸢样本,一只手端着青色釉彩的青碟,两根手指扣着毛笔,来到不远处的小河旁。
小河的河水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见水底微小的细沙石子。易扬轻轻地取出那只小勺,划过清澈的小河,若蜻蜓点水,取过两三滴清水,滴在那一小只青碟上,随后从包袱之中取来包裹着的那根墨块,在洁净的清水上细细研磨。
平日里在家便见父亲为泼墨挥毫经常磨墨,易扬自是将磨墨的几点技巧了属于心中,知道磨墨一事切忌太急太缓,应当力道曲直、轻重快慢皆适中为宜,他仔细地拿着墨块在青碟上垂直地打圈儿,既不斜磨也不直推,见磨浓了,又取过小勺加了几滴清水,继续细磨,磨淡了,也不急躁,继续均匀地用指尖发力平稳转动,使得墨汁变得浓淡适宜。
如此重复,一小碟墨汁便在碟中形成,易扬取过一杆细笔,吻先是用笔尖沾过丝丝明净澄澈的清水,随后吻开毛笔的笔尖,便将其轻轻地游过那青碟之中的“小小墨湖”,将毛笔停留顿住,悬在空中,在脑海之中仔细思索着想要画在纸鸢上的图案。
“该画什么好呢......”易扬心头纠结着,画虾画鸟,显得不够霸气;画龙画虎,又太过庸俗了......这让他有些发愁,不禁仰卧在溪流旁的草地上,顺手从河边的草丛中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嚼在嘴里,随着微风微微摇摆。
“那......”少年嘀咕着翻了个身,仰躺在翠绿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望着湛蓝清丽的广袤苍穹,心儿也渐渐似是飞了起来,随着漂泊不定的白云游荡......
“嘿,你在看什么?”一声清脆柔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