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室靠西面墙壁而立的巨大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手抄《山海经》,女子走到置于窗下的雕缠枝纹楠木贵妃榻旁斜靠其上,动作轻缓而优雅地翻看起来,时而蹙眉深思,时而目露了然之色,那认真的模样直让人不忍打扰。
在四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女子清浅的呼吸虽显特别却不失和谐,反倒为女子斜倚贵妃榻临窗阅卷的美好画面添上了一丝生气,再不似一卷仅有内容却无寓意的画卷那般索然无味。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许是上天嫌氛围太过安宁的缘故,当手中书册翻过三分之一不到时,两名容貌皆为绝色的少女凭空出现在女子身旁。
其中一名外貌清雅的少女来到女子跟前蹲下,目光好奇地望向她手中书卷,而另一名娴静少女则坐到贵妃榻上,伸出白皙的手掌替她在身上按捏起来,眸光温和地望着她,似在确定自己的动作是否有打扰到她一般。
“主子怎么又在看《山海经》了?这书不是已经看了不下十数遍了吗?”
与清雅少女面容不符的欢脱嗓音响起,女子略显无奈的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着这一身湖蓝色云锦长裙、臂上搭有一条浅碧色纱制帔帛的人儿,有些头疼抚了抚额。
“墨儿,都说了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总问这样的问题我真不知下次该不该理你了?”
说罢,轻叹一声,女子的眸光落在为自己静静捏腿的艺竹身上,当看到她穿着一袭得体的玉色绣竹叶纹长裙,动作娴静而美好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赞赏,眸中笑意更深。
“艺竹,别忙了,去厨房帮我做些宵夜,顺便再拿些酒来!”
笑着吩咐一句,女子拾起贵妃榻上的书卷看起来,艺竹则朝墨儿点了点头后起身离去。
“主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正当女子看得尽兴时,墨儿略带幽怨的抱怨声响起,让她不得不再次放下手中书卷,目光略带无奈地向她看去。
“墨儿,你不是不知我看书时一向喜欢安静!若是平时外出,你想怎样都好,只需在我看书时乖乖的便可,毕竟我不喜欢边看书还要边分心与你聊天,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委屈地应了声,墨儿起身来到艺竹刚才坐着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学着艺竹的模样轻轻替女子按捏起来,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可怜而乞求的光芒。
“知道了就得给我改,我已说了太多年了,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并伸手戳了几下墨儿的额头,见她吃痛地点点头,女子复又拾起书卷继续看着。
可没等女子看完书中剩余不多的书卷,艺竹便用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装着一碟碟码放在一起的山药糕、玫瑰糕、百合酥、牛乳菱粉糕和翠玉豆糕,一个青花缠枝纹酒壶与配套酒杯,还有三副银筷、筷枕和三只菊瓣青玉碟,步履平稳地走入卧房,随后将其一一摆放在外室正中的黄花梨雕云纹圆桌之上。
为三只空杯斟满酒后,艺竹长袖一挥,轻扫过黄花梨圆面莲纹鼓墩,走到女子身边,温声道:“主子,先用宵夜吧,看书也不急于一时!”
轻笑着合拢书卷,食中二指夹着它轻轻一抛,只见书卷划过一道弧线便落回书架之上的原处,女子这才伸手拍拍墨儿的小手,翻身下榻走到艺竹刚扫过的鼓墩坐下。
“动筷吧!”
待墨儿与艺竹在自己两旁坐下,女子轻声吩咐一句便举着银筷夹了小块百合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眸光略带深沉地透过大门望向林愮的卧房,侧耳听着他房内的动静。
“主子,我刚经过林愮门前时嗅到他屋内有生人的气味,是您带回来的吗?”
听到艺竹的问话,女子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颔首,举着银筷继续吃着碟中的点心,不时轻啜一口淡青色的香醇酒液,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让艺竹不禁咽回差些脱口而出的疑惑,并对一旁正欲说些什么的墨儿使了个眼色。
一餐宵夜就这样在沉静的氛围中用完,女子与艺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有活泼好动的墨儿遭了罪,明明想说什么却不得不顾及女子似乎心情不佳而硬生生吞回肚中,在女子吩咐两人几句后,拽着艺竹收拾好桌上餐具一溜烟地跑没了影,独留女子一人无奈摇头,起身走到贵妃榻旁褪下沾有酒气的墨色长袍。
将长袍扔在贵妃榻上,女子越过分隔出内室与外室的紫檀木方形透雕回字纹落地罩,轻挥衣袖将其上的纱幔放下,隔断视线后来到黄花梨雕鸾纹顶箱柜旁翻出一套素色绣竹叶纹寝衣换上。
走到卧榻旁躺下,女子目光定定地望着卧榻前不远的六扇楠木雕花绣墨竹图案围屏,过了许久这才收回自己出神的目光。
“算了,为免出现和主教一样的情况,我对他还是别太过和善,引他误会什么。”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后,女子抬手弹出两缕指风,灭掉卧榻两侧青铜高脚烛台上的烛火,翻身面朝内侧靠着宝蓝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抬手将宝蓝色五幅团花薄衾搭在身上,缓缓闭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翌日清晨,当胡离起身打开店门并整理好一应物品后,女子也早早来到楼下左边大厅,斜躺在那张雕龙凤呈祥的紫檀贵妃榻上,手中翻看着昨日还未看完的《山海经》。
“小离,用我今夏新采的莲子煮些莲子羹吧,今日就不用扫地了。”
在胡离提着扫帚打算清扫屋子时,女子突然开口吩咐一句,让最讨厌打扫的她立即兴奋地应了声,“蹬蹬”几下就跑到楼上厨房,愉悦地哼着小曲,动作麻利地翻出女子采摘的莲子清洗起来。
将洗好的莲子装入锅里加水,再盖上锅盖直接置于火炉上用大火烹煮后,胡离脸带微笑地站在一旁,将白皙如玉的小手贴在锅体表面,没一会儿便见锅里的水沸腾起来。
“不好意思,我……”
一个温润的男性嗓音突兀地自厨房门外传来,胡离在没有防备之际,一时不察导致手中力道没控制好,猛然间打翻铁锅,白皙的手瞬间被滚烫的沸水浇了个透,疼得她惊呼一声打断男子的话,随后远远跃开火炉,一脸委屈地看向这个害自己烫伤手的人。
而听到胡离惊呼的瞬间,楼下正在看书的女子与隔壁林愮都不约而同地奔到厨房,入目便是单玉枫慌乱地围在胡离身边道歉,并向她提出解决之法的情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你先冲冲冷水降温,我去给你找些药敷敷。”说着,单玉枫便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橱柜中翻找起来。
看着胡离红着眼一脸委屈的模样,平日喜欢与她作对的林愮顿时不乐意了,一把拽开在厨房捣乱的人,将他推到女子身前,傲慢地道:“单先生是贵人,就不劳烦你了,还是与我们老板聊聊昨夜的住宿费后早些离去吧!”
听林愮话里话外都是刻意疏离的态度,单玉枫有些焦急起来,他无措地转头看向女子,却见她一脸关切地注视着林愮替胡离处理烫伤,根本就没有打算理会自己的样子,不由开口道:“我是医生,我很擅长处理这些外……”
“不必,这里就由林愮处理,我们下去吧!”
见林愮背对着单玉枫悄悄用法力给胡离疗伤,女子眸中闪过一抹欣慰,而乐意见两人相处融洽的她当然不愿单玉枫打扰,淡漠地出声拒绝他后,转身往楼下走去。
无奈地看了眼没再呼痛的胡离,以及从头到尾一直漠视自己的林愮,单玉枫不得不跟在女子身后下楼,来到左边大厅坐下,静静地看着女子以极为优雅而惬意的姿势斜靠在贵妃榻上翻看着手中书卷。
“单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沉寂良久,当单玉枫以为女子忘记自己存在的时候,女子蹙眉抬头,看向这个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疑惑地问了句,那模样就像不知他为何还待在这似的,令他在醒来时从林愮口中得知自己竟是在蓝庭斋的雀跃之心瞬间跌落谷底。
“我见你在看书,不便打……”
“无妨,有什么话就直说!但如果是为林愮刚才说的住宿费,你无需介意,毕竟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还请单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不等单玉枫说完,女子再次无礼地打断他的话,脸上不复平日那温和优雅的神情,隐隐带着一股威势,让他不由有种奇妙的自卑感,竟兴不起任何与之来往下去的念头。
猛地摇了摇头,察觉到自己竟有退缩的念头,单玉枫不禁鼓足勇气,望入女子深邃的眸中,坚定地道:“我想说的是很感激你昨夜带我回店里借宿,为此我打算请你吃顿晚餐,不知你愿不愿意赏光?”
听到单玉枫直接提出邀约晚餐,女子脸上神色不变,只是眸中冷意更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若单先生真感激我,倒不如为我介绍几位客户,我想以单先生的人脉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对单玉枫隐晦地向自己表达倾慕之情,女子漠然而隐晦地拒绝了,随后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他还未回神之际便将人请出店门,任由厚重的木框玻璃门在单玉枫回过神时缓缓闭上,阻断了他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徒留一个冷然而孤傲的背影自他眼帘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