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初九,是人们出游赏秋、饮酒赏菊的传统祭祖节日,也是人们倡导树立尊老、敬老风气的老人节。
这一天清高气爽,人们趁放假之际带着家人或是外出郊游,或是去稍远的小镇、村庄上的花圃赏菊,直接导致蓝庭斋一个上午都没生意上门,女子闲来无事便让胡离、林愮两人看店,自己则独自在楼顶花园采茱萸做了两个香囊。
因着重阳佩茱萸的习俗,在午饭期间,女子取出一个香囊当着林愮的面送给胡离,为此弄得林愮向她抱怨许久,又与胡离为那香囊争执不下。
当两人闹到最后渐渐收声,看完好戏的女子轻笑着拿出另一香囊朝他递去,在他那带着怨念的目光里说了些好话才总算让他满意地收下,可还是对她恶劣的行径抱怨不休,那模样就像一个不受父母关注的小孩,既委屈又难过,让她都有了欺负他过头的错觉。
“好了,别念叨了。这香囊你们贴身带着,上面有我下的禁制,可敛去身上的气息,还可在出事时护住你们并第一时间让我知晓,所以决不可离身,明白没?”
吃罢放下银筷,见林愮还在细细念叨,女子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径直嘱咐两人,见他们乖乖点头后这才收回略带压迫感的眸光。
端起手边酒杯啜饮着碧绿色的醇香酒液,女子眼带笑意地看着胡离一脸馋样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而林愮则鄙视地瞥了眼胡离,随即闷头吃饭,不待她回神便风卷残云地将一桌子菜都吃入腹中,待她回神后看着一桌空空的餐盘便尖叫一声与林愮打闹起来。
轻笑着摇摇头,女子在两人差些将餐具与家具掀翻的时候适时出声制止,待胡离收拾好餐具便打发两人外出采购食材,自己则去楼上卧房拿了些东西。
回到左边大厅,在贵妃榻上放下从卧房拿出的针线篮子,挥袖间原本摆放着的紫檀素面茶几被一个极大的紫檀雕云纹绣架替换,女子抬眸望了眼斜上方的吊灯,灯光由昏暗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使室内的一切都可清晰地映入眼帘。
满意地笑笑,女子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白色素面丝绸固定在绣架上,随即在贵妃榻旁坐下,素手轻捻着穿有绛紫色绣线的绣花针,打量一番后寻了处边角开始下针。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绣线穿透丝绸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女子浅浅的呼吸,勾勒出的整幅画面是那么娴静而美好,让看到的人无不深深沉迷,当然也包括一个刚刚随着门铃声踏入店内的一个高大身影。
只见那是一个面容英俊卓绝却带有病态苍白的男子,身穿一套得体的浅灰色定制西装,身形健硕而有力,极其容易吸引那些年轻女孩的注意,但眸中闪烁着幽寒的冷芒,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穿有一袭月白色云天水漾纹曳地长裙的清雅女子,正埋头专注于面前的绣品,动作轻缓而优雅地捻着绣花针轻拽出绣线,待绣线被拽到尽头复又将绣花针轻刺入那上等丝绸,一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枯燥的动作,神情认真且带有一种淡淡的魅惑,让他不禁看呆了。
“呀,不知先生光临,没能恭迎大驾还望海涵!”
待手中绣线绣完,女子抬眸望向男子,似才刚发现他的存在般惊呼一声,随即伸手指着面前的紫檀透雕鸾纹玫瑰椅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对于她这殷勤的态度,男子微微愣了愣,旋即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大步走到她对面坐下,淡漠的眸子扫过一脸坦然的人,开门见山地道:“我叫封尘,曾在英国留学,听朋友提起贵店,知道你们的特殊性,只是不知老板是否能实现我的愿望!”
听到这近乎揭穿自己真面目的话语,女子并没有任何惊慌,将手中绣花针插入线球,淡淡勾起唇角露出惯常的那抹优雅微笑,“不知封先生的愿望是什么?”
微微偏头看着女子,封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常年僵硬的脸庞因此显得有些扭曲。“你不是应该知道我的愿望吗?”
封尘的反问似在女子意料之中,她并没有回话,静默地站起身来到一旁空地,抬起左手在虚空中一划,只见一扇带有繁复花纹的光门出现在她身边一步之遥处。
“如你所愿,封先生这边请!”
说罢,女子缓缓推开那扇门,门后犹如黑洞般旋涡状的无尽黑暗似是能蛊惑人心,封尘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双眼茫然地站起身,几步迈出便踏入门中,身影瞬间消失在蓝庭斋一楼的大厅之中……
当眼中的茫然之色尽数退去,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映入眼帘,不知身在何处的封尘面带慌乱,转头朝四周张望着。
只见他此刻所处是一个位于三面环山的巨大湖泊中的湖面凉亭,在凉亭偏左的湖心处建有一座高大的木质建筑,大门上方悬挂有一块红木匾额,上有“墨竹楼”三个烫金的大字。
仔细看去,那栋楼高约二十一米,长约三十五米,宽大概在二十米左右,占地约有一亩多。
楼基是以木石搭建的一个高出湖面约两米的平台,楼身似采用了明三暗一的建筑结构,建筑形式还是极为大气庄严的重檐歇山顶,上覆绿色琉璃瓦,在湖光照映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楼身外檐配有彩绘斗拱,使得整个建筑层次分明且造型优美壮观,再加上一楼外围建有雕工精细的檐廊,使整体外观看起来精美雅致,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之风,又别具皇室的奢华之气。
而在自己所处凉亭正对面,与墨竹楼相距同样间隔的湖面上还有一处凉亭,远远看去便能发现两座凉亭均是木制的八角凉亭,檐柱上各有一副字体刚劲有力的对联,檐下也各有一块红木匾额。
在匾额上,自己所处的凉亭上写着“墨轩亭”三个绿漆大字,远处那座凉亭似乎写着的是“林竹亭”三字,只不过因距离太远,他看得并不太清晰。
“我……这是在哪?”
“蓝庭秘境,我蓝庭斋最大的秘密,还请封先生谨守!”
封尘略带迟疑地喃喃自语了一句,本不认为会有人回应,可女子那悦耳的清脆嗓音却在身后突兀地响起,顿时惊了他一跳,让他僵硬冷漠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丝羞恼和难堪。
“你走路就不能出声吗?”
略带兴味地看了眼封尘脸上的羞恼之色,女子轻笑着步下墨轩亭阶梯,走上连接着墨轩亭与墨竹楼的石制园桥,一边朝墨竹楼走一边道:“抱歉,我走路一直都是如此,毕竟我不是普通人,这你应该知道!”
被女子噎了一句,封尘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因为他深知面前人确实不是他能惹的,不禁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愤懑,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没过几分钟,当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墨竹楼大门前的九级阶梯时,一个身穿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的清雅少女迎上前来,将两人带入一楼正中靠后、一个被碧纱橱与落地罩隔出的宽敞客厅中。
没等封尘细细观赏客厅内古色古香的家具与摆件,女子径直走到临窗摆放的一张黄花梨透雕凤纹太师椅旁坐下,纤长的手指轻搭在扶手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嗒嗒”的声响,让封尘的心阵阵发紧,不得不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来到她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墨儿,上茶!”
对身边的清雅少女吩咐一句,女子抬手撑着头望向窗外远方一间隐在一片墨竹林中的水榭,也不开口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似是在出神,又似在思考着什么一般。
而封尘见女子这般模样,随心中焦急可冷硬的脸庞却分毫不显,只静静地随她望向窗外,看着那片随风而动的墨竹林,还有那大半被墨竹掩映的水榭,隐约可见一块上书“蓝心水榭”的黑漆描金匾额。
就这样过了约一刻钟,在封尘忍不住想开口之际,墨儿端着一个放有两个和田白玉茶盏的红漆描金海棠茶盘缓步走入,而其后跟着一个身穿一袭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手捧一个紫檀浮雕凤纹锦缎木盒的绝色娴静少女,正是一直都没出现过的艺竹。
墨儿将两盏茶置于他们身前的八仙桌上,便缓步退到女子身后抱着茶盘站定,任艺竹将手中的紫檀浮雕凤纹锦缎木盒整个放到封尘身前,并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退到女子身后,与墨儿一人一边将女子护在中央。
“这是……”
看着眼前这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锦缎木盒,封尘迟疑地看向端起茶盏轻啜着茶汤的女子,似是想问些什么,可却又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一般,刚说两字便停了下来。
嘴角的微笑渐渐散去,女子那双似可看穿一切的幽深瞳眸紧盯着封尘的双眼,望进他的眼底深处,看出他的喜悦和激动,淡淡的不安和并不深沉的惧意,还有那渴求拥有正常人表达情感的深沉执念。
这些情绪无一不是女子不愿看到的,可真的看到后却让她心底感到一阵无趣,再没了与之虚与委蛇的兴趣,淡淡地道:“这是封先生要的‘心’,打开看看吧,看你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