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当初升的太阳渐渐温暖被寒夜浸透的大地时,卧龙街上的店铺也逐一开启,而蓝庭斋那扇木框玻璃门在沉寂许久后才被身着一袭湖蓝色绣淡紫蝴蝶曳地长裙的清秀女子轻轻推开。
在门把上挂了一张写有“招聘店员”字样的牌子,女子站在门外抬头望了眼碧蓝色的开阔天空,脸上扬起一抹温和似水的恬淡笑容,轻叹了句“天气真好”后便垂下头欲转身回店,不想在转身的刹那却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左右张望着朝这边走来。
只见那是一个外表英俊、轮廓清晰的青年,身穿一套黑色定制西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领袖气息,但脸上扬着的平和微笑却显得平易近人,极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看清来人后,女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远处那东张西望的人,嘴角那抹恬淡的笑容逐渐加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一度让人感到捉摸不定。
而眼中原本略带愁绪的青年,在偏头的瞬间看到不远处店门前那一袭湖蓝色身影时,不由闪过一抹惊喜之色,致使脸上的笑容更甚,禁不住加快脚步径直来到女子身前,略显紧张地问道:“蓝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青年这副害怕被自己遗忘的小心模样,女子轻轻颔首,“当然记得,若我没记错你叫单玉枫是吧?”
浅浅一笑,女子那张清秀的脸蛋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耀眼而瑰丽,晃花了单玉枫的眼,也让他那平静多年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垂下泛有淡淡红晕的脸庞,避开那直视着自己的清澈眸光,并不觉得她会记得自己名字的单玉枫听她准确叫出名字后,心底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也不再开口,让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之中。
“单先生,既然来了若不嫌弃还请进店坐坐!正好我刚开门,索性也没什么生意会这么早上门,可以好好招待你一番!”
见单玉枫久不说话,女子脸上笑容不变,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推门而入,响起的清脆门铃声让他回过神来,客气地说一句“那就打扰了”之后,紧跟在女子身后踏入店门。
刚走入店内,感觉自己犹如置身于另一空间的单玉枫惊讶地打量着店里的各种家具摆件,一路上不时指着那些自己感兴趣的物件询问前方之人,而她也好脾气地一一作答,甚至还如数家珍地将部分物件的发源、历史娓娓道出,温和的嗓音令他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被人领到左边大厅坐下也不自知。
来到贵妃榻旁坐下,女子停下口中一直未停的叙述,待他回神后轻笑着将先前刚泡的茶汤注入两个小巧的白瓷杯中,随即将其中一杯置于他身前。
“单先生尝尝,这是我去年从安溪淘来的铁观音,看看可还能入口!”
女子清浅的笑容里带着一抹不耐与疏离,垂下眼睑端起杯子小口啜着香茗,她试图转移他对这些摆件的注意,因为她很清楚他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仅仅是为了迎合自己,只可惜面带兴奋的单玉枫并未注意女子的神色。
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啜一口,单玉枫脸上因这浓淡适宜且香醇的口感闪过一抹惊异,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般急忙将茶杯放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闲聊起来,话题复又落回到这些古物相关之上,没过多久便成了对女子现今生活状况的试探。
这太过明显的试探让女子心生反感,使得她不由蹙紧眉头,回应的话也渐渐少了许多,可碍于是自己邀他进来做客的,女子并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只神色淡淡地敷衍着,希望他能察觉出自己的不耐。
只可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单玉枫一直都没察觉到女子的不悦,甚至到最后自说自话起来也不觉丝毫尴尬,反倒让她不由高看他几分,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在她面无表情时侃侃而谈的。
“蓝小姐,你怎么了?”
就在女子耐心即将告罄之际,单玉枫终似良心发现般察觉出女子情绪有异,一脸关心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无辜和不知所措,像是一只害怕被人抛弃的宠物,终究还是让女子缓和了脸色,唇角勾起一抹清雅的弧度。
“没什么,你继……”
“叮铃铃——”
忽然,久未曾响起的清脆门铃声打断女子未尽的话,紧随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没一会儿便见一个身穿白色短衫、灰色短裤,五官端正且带着一脸书卷气的高瘦男子越过鎏金浮雕盘龙木柱走出,径直朝两人走来。
女子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也不去看来人,只重新倒了杯茶置于单玉枫身旁位置,随即继续轻啜着杯中香茗,而背对着来人的单玉枫则回头望去,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逸飞,怎么是你?”
惊呼一声,单玉枫眼中的好奇霎时变为诧异,只因来人正是自己多年的好友王逸飞,这让他心中浮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加之自己今日前来是瞒着他的,顿时让两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我来这是因为一起谋杀案,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单玉枫,我昨天邀你去尸检,你不是说今天要在家休息吗?”
沉默了一会儿,王逸飞上前几步在他身旁坐下,向单玉枫说话的同时警惕地盯着对面垂着双眸静静喝茶,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清秀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我……”
没有察觉到王逸飞的异常,单玉枫“我”字说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下文,女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王警官,先喝杯茶润润喉吧!”说着,伸手指了指那杯刚刚倒好、仍旧冒着腾腾热气的茶。
见状,为了不在女子面前输掉气势,王逸飞端起茶杯一仰头便将之一饮而尽,倒是让她略微有些可惜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一时不知该不该为这个不懂品茶的人续茶了。
见女子一脸可惜的模样,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的王逸飞不由嗤笑一声,“怎么,不舍得请客人喝茶?那就别那这种特级铁观音出来啊!”
轻笑着摇摇头,女子也不生气,只安静地为他斟茶,复又烧水新泡上一壶,柔声道:“王警官误会了。只是不知此来所谓何事,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但说无妨!”
说罢,女子举起茶壶微微晃了下,将壶中茶汤倒入茶盅之内,任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也趁着热气开始散去之时深吸了口气,仔细辨别着空气中随热气散发而出的淡淡朱砂的气味。
微微蹙了蹙眉,在女子动作优雅地持茶盅为两人斟茶时,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仍旧一脸警惕的王逸飞。
“不知王警官可信鬼神之说?”
听到女子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本就警惕的王逸飞立马全神戒备起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动作略显僵硬地轻啜一口茶汤,以微微上吊的眼角斜睨着这个又将目光收回自己身前茶盘上的清秀女子。
半晌过后,王逸飞仍旧没在她脸上瞧出半丝端倪,不由放下手中茶杯,暗沉的眸子瞥过身旁一脸疑惑的单玉枫,随后紧盯着女子脸庞,一字一顿地道:“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知老板你有何见教?”
似是没有听出王逸飞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女子也不答话,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茶盘上方速度极快地清洗整理着用过的茶具,动作虽快却不失优雅,没一会儿便吸引了单玉枫的目光。
因知晓王逸飞并不愿让单玉枫知道一些事,见其注意力被自己转移后,女子这才轻笑着对王逸飞道:“既不信鬼神之说,那你这身五雷法的本事又是师承何人?毕竟我可未曾听闻神霄派还有你这样的传人存在于世!”
“你究竟是谁?”
眼中戒备更甚,王逸飞压低声音狠狠瞪着女子,犹如看杀父仇人一般,可女子并未在意,只淡淡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微笑,随即端起茶杯将其掩去,垂眸盯着那色泽浓郁的茶汤。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神色淡然地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女子轻轻仰头喝尽杯中茶,随即将手肘搭在紫檀素面茶几之上,垂眸看着手中翻转把玩着的茶杯,自始至终都没看向王逸飞一眼,这让高傲不羁的他胸中怒火狂燃,差些便燃尽了他的理智。
“哼,是吗?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问,但你要告诉我严氏一家三口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冷哼一声,王逸飞因顾及单玉枫在场不便多问,很快便将矛头指向严氏一家三口的案子上,也趁着问话的空档看向身旁的单玉枫。
可不知是出神还是什么,单玉枫并没有注意到王逸飞的注目,只神色茫然地看着那墨竹所制的茶盘,似并没注意到身旁人与女子间的争执,这倒让王逸飞稍稍松了口气。
看出王逸飞对单玉枫异于常人的关怀与担忧,女子嘴角笑意更深,轻轻弹了一个响指,一脸茫然之色的单玉枫便立马回过神来,而王逸飞则因此举侧头望向女子,错过了单玉枫向他望去的疑惑眸光。
见目的达成,女子终于抬眸正视着眼前这盛气凌人的男子,唇角的笑容带着一抹恶意,声音却带着一丝委屈地问道:“王警官,警方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怎么这事又和我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