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同说完,不再和我磨叽了。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安京宁的电话,便去做其他事情了。
四同这次出差的时间比较长,要一周时间,次日一大早,我还在梦中,他就出门了。
四同回来前的那天下午,他亲妈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人冲到仙林来了。四同他亲爸和后妈在家。四同他亲妈没有我们的房门钥匙,站在门口,把房门擂得“咚咚”响。
四同他亲爸在屋里一边喊,一边跑过来开门:“地震了啊?用那么大劲儿敲门,门坏了不要钱买吗?”
四同他亲妈继续擂门,门开了,露出她那张趾高气扬的脸:“门砸坏了,我买。我买得起这里的十个平方米,就买得起这个门。”
四同他亲爸看见四同他亲妈,满脸的惊诧:“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四同出差了吗?”
四同他亲妈提着背包径直走了进来:“四同出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为我孙子来的。”
四同他后妈给四同他亲妈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睛跟着她转。四同他亲妈在客厅转了一圈,目中无人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四同他亲爸眉毛竖得高高的:“嘿,你讲不讲理?四同出差不在家,你要开家庭会,还是得等四同出差回来了再说。”
四同他亲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等呢?”
四同他亲爸的声音又开始拉风了:“愿意等得等,不愿意等也得等。”
四同他亲妈鼻子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姓花的,现在不是孙子跟你姓还是跟我姓的问题,四同他老丈人姓花,慕容也姓花,如果孙子跟你姓了,这不是便宜了外姓人吗?你以后在街坊邻居面前怎么做人?在老祖宗面前怎么抬头?”
我在屋里午睡,给客厅的说话声吵醒了,一直在床上躺着装死。爷爷奶奶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们就慢慢磨叽吧。
四同他后妈发话了:“我说四同他亲妈,你那会儿离婚,擅作主张给儿子改了姓,四同的监护人又不是你。他爸忍了你一辈子,现在孙子要出生了,你的眼睛又瞄上孙子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四同他亲妈悠然自得地喝着果汁:“这就是报应,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老家伙如果当初把四同的监护权给我,也没有今天的事儿了。”
四同他亲爸气得七窍生烟:“你放屁,离婚那阵子不是你自己要放弃四同监护权的?我也没有逼你,你说将来要改嫁,带个拖油瓶不好找男人的!”
他奶奶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又搬出来了,你们一个个还要不要脸啊?现在都是爷爷奶奶辈儿的人了,还谈离婚那阵的光荣往事?太古董了,老娘强烈建议你们去长江口站站,洗洗脑,回来重新做人。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闷头发笑。四同他亲妈现在矛头剑指我亲爸和我,谁叫我家老祖宗和四同家的老祖宗一个姓,都姓“花”呢?
眼看客厅的战争要升级了,我已经闻到浓浓的火药味从门缝里钻进来了。我打开屋门,走了出来,四同不在家,如果他们打起来了,我还真没有办法拉架。
我走进客厅,看了看三个爷爷奶奶:“爸、妈,你们都在?”
四同他亲妈看也没看我一眼,四同他后妈倒是很客气,对我点了点头:“慕容,午睡起来了?”
自从给曼尼介绍对象后,四同他后妈对我越来越客气,有时都让我感觉不好意思。
四同他亲妈舒了口气,又开始发话了:“人到齐了,可以开会了。我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孙子的姓名尽快定下来,免得孙子出生了,连个名字也没有。”
四同他亲爸终于火山爆发了:“四同不在家,这是其一;孙子跟老祖宗姓,这是其二;我的后代我做主,这是其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完赶紧走人!”
四同他亲妈看见四同他亲爸这个态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你……”
四同他亲爸乜斜了一眼:“你什么你,我早就告诉你了,不要和我抢孙子的姓名权,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该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四同他亲妈指着四同他亲爸,叫了一声:“你不是人!”
说完,四同他亲妈两眼一抹黑,倒在了沙发上,不省人事。四同他亲爸也没有当一回事儿,独自走到阳台抽烟去了。
四同他后妈看看似乎不对劲儿,连忙招呼我:“慕容,快过来看看,你妈她晕过去了。”
我跪他奶奶的,四同他亲妈还真晕过去了。我吓得心脏直打颤,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是好。
四同他后妈也慌了,叫我赶紧打120急救电话。我不敢怠慢,拿起座机就打:“喂,120吗,仙林小区一个病人晕倒了,急待送院。”
对方是120接线员:“你好,请稍等,我马上给你联系用车,请留下你的联系号码。”
我报了一串数字,丢下电话,立即走到阳台:“爸,妈昏过去了,我喊了救护车,要不要叫四同回来?”
四同他亲爸有点不相信:“怎么可能?老太婆挺会装的,不要理她!”
四同他亲爸爱理不理,面向阳台。我回转身,拨通了四同的手机,手机通了,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听。
客厅里,四同他后妈忙得满头大汗,一会儿掐四同他亲妈的人中,一会儿拍打她的脸,想尽快叫醒她。
四同他亲爸在阳台听得真切,觉得事情不会是假的,赶紧奔回客厅:“老婆子还真的晕过去了?慕容,赶紧打120。”
我抓着四同他亲妈的另外一只手,说:“120我已经打了,在等对方派车电话。”
四同他亲爸“哦”了一声,继续说:“慕容,你给四同他后爸打个电话,叫他赶紧过来。”
我“嗯”了一声,拿起座机,给四同他后爸拨了过去:“嘟嘟嘟……”
电话嘟嘟了半天,没有人接。这时,门铃响了,接着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病人住这里吗?”
四同他亲爸立即去开门,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抬着一副担架,得到准确答复后,走了进来。一个男医生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四同他亲妈的心跳,说了声:“快,抬上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敢耽误时间,抬着担架就走。四同他亲爸叫四同他后妈带上钱包,转过来吩咐我:“慕容,我和你妈去医院了,家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等会儿给四同他后爸打个电话,叫他直接去省人民医院急诊室。四同那里就不要惊动他了,让他安心工作。”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上门,一个人坐在客厅牙疼。这人上了年纪,就是这么固执,发起脾气来连命都不要了。
天气阴沉沉的,一点阳光也没有,阴郁得可怕。今天,一定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四同打来的:“慕容,家里有事吗?你刚才打我电话的?”
我想起了四同他亲爸刚才的话,叫我不要打扰他:“嗯,家里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四同责备地说:“以后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出事儿了。没事儿你发发短信就行了,不要打电话,知道吗?”
我“嗯”了一声,四同接着说:“如果没事儿我就挂了,我在和外商谈生意,今天要签合同,下新单。明天我回来,照顾好自己。”
我继续点头,直到四同挂断电话。这时,沙发上的背包动了一下,紧接着包里的手机响了。
我拽了拽包,拖到自己面前,包是四同他亲妈的,来的时候带来的。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点了点屏幕,一条信息蹦了出来:“老婆,晚上我有饭局,不回来吃了。”
落款:老公。我琢磨着这个老公,一定就是四同他后爸了。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转脸就把这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立即接通了,对方还没有听见我声音,就说开了:“喂,看见我发的信息了吗?晚上我在外面吃,不要等我。”
我礼貌地叫了声:“叔叔,我是慕容,四同他亲妈现在在医院。”
立刻传来四同他后爸惊叫的声音:“什么,在医院?什么病?我今天早上出门还见她好好的。”
我耐心解释:“她今天下午来仙林了,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倒了,救护车把她带到医院去了,四同他亲爸叫你立即去医院。”
四同他后爸急切的声音:“在哪个医院?危险不?我马上和单位领导请假,一个小时后就赶到。”
我实话实说:“在省人民医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去了医院就知道了。叔叔,我挂了。”
四同他后爸连声“好的、好的”,就没声了。我挂断电话后,心里很不踏实,像猫抓心似的。四同他亲妈也够可怜的,和四同他亲爸离婚后,一直未育。现在,人突然倒下了,身边连个孩子也没有。
省人民医院急诊室,四同他亲妈躺在急救床上,眼睛一直闭着。急救医生拖来一个氧气瓶,给她快速接上氧气。
这时,主治医生拿着病历走了过来:“谁是病人家属?”
四同他亲爸立即叫道:“我。”
主治医生开始介绍病情:“这个病人是急性心脏病,要立即实施心脏搭桥手术,不然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家属没有意见的话,请在手术单上签字。”
四同他亲爸犹豫了一下:“这个……”
四同他后妈拉了拉四同他亲爸:“老花,这个字不能随便签,万一她人在手术台上走了,他男人找来了,不和你拼命才怪。”
四同他亲爸转过脸对主治医生说:“医生,我们先商量下。”
主治医生点了点头:“病人的时间不多了,耽误一分钟,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四同他亲爸拉住四同他后妈的手:“这个慕容怎么回事儿,叫她打个电话给四同他后爸,他后爸怎么到现在还不来?你手机带了没有?我给慕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四同他后妈掏了掏左右两边衣服的口袋,全部是空的:“忘记带了,丢家里了。”
这时,主治医生又过来了:“家属商量好没有?病人不能等了。”
四同他亲爸想了想,一把接过主治医生的笔,在手术意见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五分钟后,四同他亲妈被推进手术室。四同他亲爸和四同他后妈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四同他后妈有点焦虑,她在挂念曼尼,曼尼上周带团去九寨沟,今天要回来,她怕女儿回来没有饭吃。
四同他后妈不安地走来走去,最后在四同他亲爸面前停了下来:“我想先回去看看,今天曼尼要回来,这里你留下看着,两个人都吊死在这里,曼尼回来连饭也没得吃了。”
四同他亲爸想了想:“好吧,你先回去,冰箱里的菜是中午才做的,你拿出来热热,晚上和曼尼、慕容一起吃。我等四同他后爸来了就走。”
四同他后妈走后,四同他亲爸一个人待在手术室门口,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满肚子委屈,想不通四同他亲妈为什么要一直和他过不去。
我的孙子跟我花家老祖宗姓,这个事情很正常,也很在理。四同他亲妈已经改嫁了,如果我们复婚了,你说孙子跟你姓,如果我高兴的话,还会低个头成全你的心意。问题是,我们现在是两家人,让我的孙子跟前妻一个姓,那不让人笑掉老牙了?
手术室里,刀光血影。四同他亲妈躺在手术台上,不省人事。无影灯下,主刀医生熟练地做着心脏搭桥手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钟头后,四同他后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走到手术室门口,一眼看见四同他亲爸坐在椅子上,冲过去,一把拧住他的衣领就是一拳:“我老婆怎么了?是不是你们激怒她的?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四同他亲爸闭着眼睛,正在椅子上打瞌睡,给突如其来的一拳头打蒙了,反手就是一拳。这一拳打在四同他后爸的眼睛上,对方立即成了熊猫眼。
四同他亲爸一拳扔出去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对方,发现是四同他后爸:“你和老子有仇还是有怨?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老子要是今天不在手术单上签字,等你现在赶来,她早就没命了。”
四同他后爸揉了揉眼睛,朝后退了两步,接着冲上去,又是一拳:“他妈的,她上午在家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家,就犯病了?”
四同他亲爸这次有思想准备,一个闪身让了过去。四同他后爸一拳打在墙上,捏着手直甩:“看你跑,老子再来。”
两个人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大打出手,引来一些病人家属观看。这时,从办公室急速走来几个女护士,她们走过去,直接把两个酣战的男人拉开。
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人大声说:“成什么样了?这里是医院,不是拳击场,都停手。”
两个男人被拉开后,面面相觑,一个看一个不顺眼。四同他亲爸一肚子气没有地方出,好心把前妻送到医院,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了。
四同他亲爸擦了擦嘴角的血,哼了一声:“老子走人。”
四同他亲爸走后,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四同他后爸迷糊着眼睛,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护士全部散去了,病人家属也离开了,四同他后爸望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呆呆地坐着。
四同他后爸刚才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服多了。他早就看四同他亲爸不顺眼了,就是一直找不到借口揍他。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不过心里痛快就行。
四同他后爸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手术室门口,有点孤孤单单的味道。他在脑袋里搜肠刮肚着,想找几个亲戚来医院陪护,最后想到了四同。他亲妈住院开刀,亲儿子怎么能不在?
四同他后爸心里越想越不平衡,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四同的号码:“喂 ……”
四同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跳了一个下午,他的心里很烦躁,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手机一响,他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你好,请问哪位?”
四同他后爸没好气地说:“什么哪位?我是你爸,你妈住院了,赶紧回来。”
四同反问一句:“哪个妈住院了?”
四同他后爸不耐烦地说:“你有几个妈啊?你亲妈开刀了,晚上要陪夜,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四同“哦”了一声:“好的,我今天下午刚和外商签了合同,晚上约好了请外商吃饭,吃完饭我就赶回来。”
四同他后爸听到这里,也不好说什么了。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和前妻离婚后,放弃女儿的监护权是个错误。再婚后,他和后妻无儿无女,四同他亲妈一直想再生一个,他却喜欢二人世界,执意没有再生。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养儿防老,其实就是养儿防病防灾,家里多个照应的人,累了有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