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吃是人类最重要的生理活动,只有吃得饱,才能去思考。在辽代,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要首先解决吃的问题。无论辽朝是一个多么辉煌的政权,一旦它们无法解决人们的吃饭问题,最终都会被推翻。契丹人生活在我国北方的草原地带,那里冬长寒冷干旱少雨,这样的自然地理环境制约着契丹人的饮食习惯。在辽朝这个物质不很丰富的时代,人们究竟在吃些什么呢
让我们先看看,公元1008年,北宋使臣路振出使大辽期间,在辽朝南京城,接受南京留守、兵马大元帅耶律隆庆的招待宴会,在此次宴席上所吃的菜肴吧。
在这次耶律大元帅招待宴会上,第一道菜,先上辽朝风味汤“驼糜”,因为辽朝人的上菜顺序和我们现代人完全是相反的,先上汤后上菜。所谓“驼糜”,就是用骆驼肉煮成的肉粥,作为大宴的开场食,这道汤在辽朝深受人们的欢迎,是迎来送往必上食品。
吃完驼糜,大批肉食被源源不断地上桌。此次宴会所上的肉食种类丰富多样,有畜牧饲养的牛、羊肉,也有畋猎捕获的各种飞禽走兽,都做成独具风味的水煮肉。另外,契丹主人还将牛肉、鹿肉、大雁肉、狗熊肉、貉肉做成腊肉。这些水煮肉或腊肉都切成正方形,大块状,杂放在一个个大银盘子里端上来。宴会主人让客人自己用小刀随意切割肉来吃,估计是路振使者平时使不惯小刀,耶律隆庆让两名美貌的契丹小姑娘,拿着小刀在席间伺候着,路振使者想吃什么,就让妹妹切,好不快意,这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进餐方式,跟现在的西餐很相似。
从这段文字记录来看,虽然契丹建国后,其受中原汉族文化的影响,农业经济有较快的发展,但契丹人传统的饮食习惯还是带有浓厚的游牧民族豪放的特点。
公元1063年,唐宋八大家、北宋大诗人王安石也奉命出使辽朝,在辽朝涿州城驿馆外,他受到辽朝结伴使的隆重接待,在酒桌上,王大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契丹姑娘的歌舞,惬意之极。王安石即兴赋诗一首《北客置酒》纪念此事:
紫衣操鼎置客前,巾鞴稻饭随粱饘。
引刀取肉割啖客,银盘臂臑薧与鲜。
殷勤劝侑邀一饱,卷牲归舍觞更传。
山蔬野果杂饴蜜,獾脯豚骨加包煎。
酒酣众吏稍欲起,小胡捽耳争流连。
为胡止饮且少安,一杯相属非偶然。
此诗的大意是说:辽朝高级官员双手捧着烹煮用的器物,放置在我们面前,那锅子里盛装着用风箱吹火烧熟了的稠粥和稻米饭。他们拿着锋利的刀子割取肉块给我们吃,那银盘的里面盛装着牲畜的肢脚,有的烘干了,有的很新鲜。他们热情而周到地劝让我们尽情用餐。这时候还有打猎归来的人,使我们举杯频频,气氛更加欢快。宴席间摆满桌子的蔬菜和野果以及蜂蜜饴糖来自纯粹的天然,獾肉干和猪腊肉就像是现场炮制的一样可口而嫩鲜。饮酒酣畅淋漓的信使们逐个想要起身离席,却被陪酒的高官们揪着耳朵强留了下来。作为客人,不饮也罢,权且勿躁稍安,喝一杯酒并不是因为我们相逢相聚属于偶然。
辽代,贵族们吃的肉种类很多,既有靠打猎,猎获来的各种飞禽走兽,又有家养的羊、鸡、鸭、鹅等。当时食肉的方法主要是炖食和烧烤、腌制等。
炖食,就是把分解了的肉块和骨头,一齐放入大锅中炖熟,放入锅中的调料,大多是采集来的山野植物,有野葱、野韭菜、山花椒、野蒜等。等肉煮熟后,再捞出放入食盘中切食,一般情况下是由年长者切割,侍从事先备好刀、箸、小碟,小碟内盛入葱、韭、蒜、醋等调味品,再把肉块放在碟中蘸食。
烧烤,契丹人先把调料放在动物的肚子内,或把动物浸在调料中,再把大肉块放在火炉的铁篦或铁条上烘烤,到肉烘烤熟后,诱人的香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使人馋涎欲滴。
大圣人孔子教授徒弟遵循有教无类的原则,只要学生提着几条腊肉,孔子就收为弟子。这里,不论野蛮人还是圣人,都爱吃腊肉这个口味。契丹人把吃不完的肉类用盐腌制成的,做成咸肉,或者他们将各种动物的肉割成条,晾晒风干,做成腊肉,可以直接食用。
契丹猎人平时打猎,猎鹿最多,新鲜鹿肉一时吃不完,便将其制成“鹿脯”,即鹿肉干。皇帝、贵族们进行祭祀活动时,一般都用‘鹿脯’做祭品。在辽帝送给北宋皇帝的礼物中,也有‘鹿脯’等肉制品。
北宋使臣张舜民曾提到,宋朝使臣出使到辽朝,在接风宴会上,有密赐羊羓十枚,所谓羊羓,就是用盐腌制的肉。
契丹人把肉做成各种肉酱。在古代,制作肉酱的过程比较复杂。先要将肉晾成干肉,铡碎后,再加入高粱制成的酒曲和盐,以及一些调味品进行搅拌。之后盛入瓮或罐中,倒入好酒浸泡。经密闭百日后,即可食用,其味道极鲜美。有一次,辽太祖阿保机晚上举行宴会,喝酒喝得高兴了,对周围的大臣提到,他现在最想吃的是鹿肉酱,鹿肉酱最适合当下酒菜!
日常,契丹人非常喜欢生吃鲜肉,在辽帝的御宴中,有一道菜为“兔肝生切,然后用鹿舌酱蘸着吃”,这种吃法有点类似于今天日本的刺身。
在辽朝民间,还存在活割马肝的狗血吃法。有一次,北宋使者出于好奇,询问契丹方面的接待人员说:“听说,你们辽朝有的马匹,被活着割去马肝,被割去马肝的马,不仅没有疾病,还能继续行走,是真的吗?”,契丹接待人员介绍说:“确有其事,我们给马饮用好酒,然后在马的腋间插入刀子,割取少量马肝,但是,这种做法,十匹马就会死掉八,九匹”。这种从活马腋间破开取肝的方法很是残忍,并且割去肝者遂无病能行的马少之又少,被割下来的马肝估计也被用来蘸着鹿舌酱来吃。
当时,生猪的饲养很少,因此,在饭桌上,猪肉出现的频率也不高,但辽朝贵族还很爱吃猪肉,他们每年都派遣使臣,找北宋政府要猪肉,甚至连猪的内脏和下水都视为好东西。
有一年,辽帝过生日,宋真宗派使臣滕涉去祝寿。寿宴之上,陪腾涉喝酒的辽朝大臣指着席上的羊肉问道:“我们大辽厨师的手艺怎么样?”滕涉毫很有礼貌,连说不错。辽国大臣不满足,又说了一句:“去年你们大宋皇帝过生日,我也去祝寿了,你们大宋厨师做的那叫什么玩意儿,炖羊肉怎么不去皮啊?”滕涉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嘲笑大宋饮食文化啊,意思是说宋朝人太野蛮,连羊皮都吃。滕涉不示弱,当场还击:“你说我们宋朝人野蛮,你们辽国人连丝绸都没有,只能裹着羊皮御寒,我们是吃肉不去皮,你们却是穿衣不去皮,瞧瞧你们身上那层羊皮,到底谁更野蛮?”辽国大臣听懂了他的意思,红着脸不说话了,滕涉算是不辱使命,为祖国打赢了这场嘴仗。
事实上,宋朝人吃羊肉并不是一直不去皮,只是偶尔不去皮罢了。为什么不去皮?首先当然是因为宋朝缺羊,为了不浪费,有时候会将羊皮入馔。但更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宋朝的饮食文化比较发达,厨师的手艺比较高超,能把带皮羊肉炖成美味。契丹人就不行了,他们刚从茹毛饮血的时代走出来,只会炖羊肉,不会炖羊皮,所以吃羊肉必须去皮。乳制品也是契丹人必不可少的食品,辽朝的乳畜主要是母牛、母羊和母骆驼,出产的产品包括乳酪、乳酥、奶粥、乳饼等。中国食用牛乳或乳制品的历史,最早出现在汉朝。北魏贾思勰撰写的《齐民要术》中详细记载制作干酪的方法:用一升牛乳,用绢过滤,倒入铁锅中,煮五个开,加入水,用醋点奶,像做豆腐一样,凝结成浓粥,再漉出,用帛裹上,用打石头压实,放入盐瓮底下就成了。乳酥是将乳熬制后,在表皮结的一层油酥,味美而且有营养,十斤牛乳才能有一斤乳酥的产量。契丹人不但自己食用乳类食品,还要供给皇室。
乳粥是契丹人的主食之一,以奶加米煮制而成,有时为了调味,常要添加蔬菜和生油。北宋人朱彧在著作《萍洲可谈》一书里,记载了他的父亲出使辽国,契丹每日都提供乳粥一碗,但要在乳粥里放上奶油。朱彧的父亲吃不惯,提出换一碗,惹得契丹人很不高兴,拿出勺子,让他自己舀出来。
契丹人的肉乳类风味小吃,随着辽宋聘使交往及边贸往来,也传到了中原地区,被北宋的汉族人所接受。北宋时期的汴京城内,契丹风味食品到处可见,像鹿脯、冬月盘兔、炒兔、葱泼兔、奶房、野鸭肉等。尤其是羊肉,小的重五、六十斤,大的竟有上百斤,由于汴京有很多处契丹风味小吃,也为出使北宋的契丹使臣在饮食上创造了方便条件,契丹使臣在汴京随处可买到和食用契丹风味食品,像契丹名菜“羊、鸡连骨肉”,是一种放置在盘内,都用小绳绑着,还有生葱韭蒜醋各一碟沾着吃的食品,在宋朝国宴上就摆在辽朝使臣的餐桌上,可见主人精心用心。
契丹人的风味食品“乳酪”传到宋都汴京后,深受广大市民的欢迎。不少商家纷纷仿效制做。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记载,北宋时东京城内已有“乳酪张家”,清明节时坊市卖乳酪、乳饼的人很多,朝廷甚至设立了乳酪院,专门制作乳制品。不仅一般汉族平民百姓喜爱契丹风味食品,就连贵为天子的宋朝皇帝也对它厚赏有加。
在辽帝的餐桌上,有一种名叫“貔狸”的野味,是当时其它地方所没有的,被视为辽朝贵重饮食中的“珍膳”。所谓“貔狸”,很可能就是今天的鼢鼠,是当时契丹当地特产,貔狸一种穴居动物,形状像老鼠,但比老鼠大,特别的肥胖,日常吃谷物,貔狸特别害怕太阳光,偶而被太阳光照射,立刻就死亡。据说它的味道很像猪肉,而且嚼着特别的脆,把貔狸的肉和其它的肉放在大锅里一起煮,其它的肉立刻就能糜烂了。
在辽朝,貔狸是一种代表高贵身份和地位的美味,只有契丹皇帝和少数大臣才有权享用。辽帝为了显示和北宋友好,曾经赠送给少数北宋使者品尝,这在当时是一种难得的殊荣。北宋使者刁约出使契丹时,曾经有“饯行三匹裂,密赐十貔狸。”珍膳貔狸,使者刁约却能一次蒙赐十只,这真实地反映了契丹皇帝与宋友好的诚心。
南宋大诗人陆游的祖父陆佃年轻时,也曾出使过辽朝,还曾带回过活的貔狸,陆游的父亲后来还曾写日记回忆吃貔狸这件光荣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