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又暗了许多,雨虽小了些,却仍稀稀簌籁地落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老夫人吩咐下去款待客人晚饭。郡主和管家被邀请与主人共进晚餐,席间,郡主问:“老夫人,田中和铺子生意如何?”这一问不打紧,老夫人唉声连连:“不瞒客人说,托祖宗的福,往年生意不错,现在却有一桩子愁苦难咽之事,唉,不提也罢.”“老夫人有何难事敬请讲讲,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就是出出主意也是好的”,主人如此热情真诚款待,郡主打心眼里想帮帮这家主人,于是,不加思索回道。
老夫人这才向他们讲述。原来,镇子上的铺子除了些个零散的,只有两大户在经营,这家主人是一户,另一户王姓。老夫人家的铺子位于镇东,那家位于西,铺子相邻。王姓商户对老夫人家的铺子早已垂涎三尺,碍于没有机会.这几年,老夫人儿子不幸英年早逝,打点生意的只有女眷,王家乘此机会,缕缕压价或抬价,想尽方法想挤垮老夫人家的生意.老夫人靠着多年与丈夫习得的生意经,勉强与王家盘旋,支撑着。不曾想,近来,王家差人来,讲出条件,想强势收购了她家的铺面。这老夫人哪能同意,却引得王家明里暗里支使其伙计及家奴寻老夫人家铺子的茬,与她家伙计大打出手.
老夫人边讲边掉泪,长吁短叹.
郡主生性善良,哪见得了这个,况且又蒙主人如此豪义,郡主道:“老夫人不必忧虑,我们也常在生意场上滚打,这个忙或许真能帮上,我可与庄老师商磋,想个对策”
老夫人感激涕零:“这样好吗?别连累到公子.。”素多素勒再三安慰,老夫人方才释然,安下心来。
用罢晚饭,老夫人吩咐安排郡主随从客房去休息。庄管家一边与老夫人说道:“夫人还得海涵,我家公子是女扮男装,也是为了沿途方便,小姐在家如金枝玉叶,您看,能行个方便,给她找间.”没等庄管家说完,老夫人惊喜道:“难怪看着长得清秀脱俗,原来是位千金,惹人喜爱。房子有,一会儿叫少夫人领她过去,看中不中意”
老夫人叫过少夫人,嘀咕了一阵,那位中年夫人,象是面露凄哀之色,郡主看在眼里,胜觉奇怪。这位少夫人回过头,带领素多素里往后边另一处院落走去。
入得屋内,素多素里顿觉此间屋子与别处收拾得大不一样,纸窗木榻,洁静淡雅,富贵气象一应洗净,清幽之质扑鼻入眼。唯一奢华的是一张紫檀木雕空玲珑的木床,一帷淡藕色的纱帐舒缓在垂着。旁边一款古琴静落在琴架上,墙壁之上一幅清冷孤世的《岁寒三友》图,下面却是图书满架,翰墨盈几。
蓦地,素多素勒被另一面墙上的一帧精装的,栩栩如生的少女画像震住了.
她不自觉走到跟前,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油然升腾,却又揪不清个所以然。那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画像把她脸上的光晕描绘得恰到好处,微微含笑,斜挑着一双美目传情流彩,手里执着一束盛开的蔷薇.。略略上翘的嘴角调皮地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在嗅着花香.
素多素勒看呆了,猛然回过头,诧异地问:“这.”
那位中年夫人已然泪珠连连,边用丝娟擦拭着,边哽咽道:“这是小女,名唤蕖同,前年出嫁去了鄞城,一去再无消息.”夫人说不下去了,只有抽咽声。
“没去找寻过吗?”
“找了多回了,一丝消息都不曾打听得到.”
素多素勒满腹疑问,夫人断断续续说出了蕖同离家初嫁的梗概。
这个镇子叫奉原镇,位于本镇南麓峰下的南麓禅院是非常有名的寺院,据说是建于唐代,因日本国入唐修学的高僧园仁大师资助修建此寺并在寺内另建一座积云宝塔,保存佛祖舍利子一枚,由此这座寺庙名扬一方。
尤其是盂兰盆节,寺院便热闹非凡,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香客前来朝拜。
两年前,蕖同和几个丫环去寺院拜祭,遇到一位从鄞城来的一位公子,这位公子一见蕖同便着了迷,四处打听是谁家小姐.想尽方法找人提亲。初时,老夫人一家人断定这位公子是个轻薄之徒,绝然拒之。哪知蕖同也从此闷闷不乐,况且这位哪里肯死心,托着各路人情前来续说。后来,老夫人全家为这事头痛不已,决定亲眼见见这位公子。一见面,老夫人及少庄方夫妻觉得人不错,举止大方,彬彬有礼,面相举措上不似那种好色轻薄之流,及又交谈,更为满意,这位公子不仅相貌堂堂,而且才学不浅。再问及家事,方知,他家在鄞城是赫赫有名,加上有本乡他的一亲戚作保,老夫人越发箸信.
再说,蕖同,那日见到这位,见他目光炯炯,不离自已左右,又是那般风流倜傥,心不禁然怦然恃动。现下见他对她不离不弃,执著已然,早已情不自禁。后来祖母及父母问起,她也就欣然同意。
老夫人讲明这位公子需征得其家人同意亲事才能正式算数,公子回去不几日,返回时,携带来不菲的聘礼,同时来了一位长者,称是其叔公,正式下聘.定下了迎娶的日子,公子与蕖同依依不舍,含情而别。
一个月后,公子又带着浩荡的迎亲队伍来到镇上,祖母及父母不忍蕖同离去,却也为她能有个好夫婿高兴。
就这样,与家人洒泪分别,蕖同远嫁了。
老夫人一家与孩子临别时,千叮咛万嘱咐,完婚后早日双双回来住些日子.
这一去却不见复返,老夫人一家人左等右盼,迟迟不见蕖同回来,又等了些时日,全家实在坐卧不住,便由蕖同父亲亲自去鄞城探望.
几十天下来,少庄主回到家中,形容枯槁,模样大变,老夫人一见颇感不妙,少庄主打听遍了翻了几遍鄞城,根本没有这位公子和蕖同的踪影.
全家鄂然,少庄主痛恨自已大意,怎能这么轻易决择女儿的婚事,又把女儿送走,自责加上思念,一病不起,没过几个月,便就这样不甘心地走了.
老夫人一家不死心,缕缕去寻,派人打听,蕖同却象蒸发了一般,再没一丝消息。
一袭紫纱窗隔隔开了主仆卧房,纱窗隔那边的乳娘和两个随行丫头已然沉睡,素多素勒睡在少女昔日的香榻上,枕着松软的卧枕却怎么也走不进梦乡。虽然这位女孩子离去长达两年之久,房子里的东西家什仍归整的如从前她在时一样,一丝灰尘不曾落下,可想而知,亲人怎么地想念她..少女的俏笑和她扑朔迷离的失踪让素多素勒的思绪如剥茧抽丝般深入浅出,抽了这撮又狐剥那撮儿,一个个疑问与推测反复在她脑海里打转,弄得她昏头晕脑..她究竟会去哪里了呢?到底在出嫁的时分发生的什么事情?
听着纱隔那边轻微舒畅的酣睡声,素多素勒掖掖被角,收回信马游缰的思绪。突然脑海里又冒出一件事,喔,对了,明天还要请教庄先生,如何去帮老夫人家铺面的事。这倒是不用太担心,她相信庄管家的能力。素多素勒专心清理了一下脑子的乱麻,旅途的劳顿颠簸攸然复醒,渐渐沉入梦乡..
清早,雨过天晴,一轮新日裹带着朝霞映满了这高宅的青砖素瓦。素多素勒收拾梳洗完毕,见庄管家已然套好车马。
老夫人一家又陪郡主一干人等用过早饭,郡主一行准备上路。庄管家答应老夫人,他们一会儿正好路过镇上(老夫人庄院离镇上还有七、八里的行程),替老夫人解决铺面的事。临了,管家说:“我们会尽力,只是不一定就能解决,如果不能见效,还望老夫人海函”“先生这是哪里话,您有这见难相帮之心,我们已是感谢不尽,哪里能积怨呢?”管家又详细地了解了王家的情况和他店铺的位置。又要给老夫人留下一些银两,权当对讨扰主人家的补偿,老夫哪里肯要,一推二让,最后,管家收起作罢。当下与老夫人揖别,老夫人和少夫人又拜托他们,路上请帮着多多打听蕖同的下落,郡主一口答应,定会尽心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