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三个人都还站着,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现在的情况似乎跟刚开始时没什么两样。
但又隐隐有些不一样。月凛在滑倒时,蹭出了一些皮外伤,不过他皮糙肉厚人,倒也没什么大碍;阿篱为了救月凛,将随身携带的宝剑星芒掷了出去,现在手上没有兵刃,便没有办法突破天问的领域了;而天问,得意招式“入梦”被破,领域全开也被那个沉默的少年逼得生生退了几步,似乎是落入了下风的样子。
可是他的白袍被弄脏了,此刻,天问的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月凛并没有在意天问情绪的变化。他刚告诉阿篱一定要打败天问,所以他也深深吸了口气,稳固下盘,蓄势待发。
突然,天问眼中精光大盛,他大喝一声,从囊中取出了一枝竹筒。月凛和阿篱见到此景,都以为对方取出了什么大杀器,本能地后撤了数步。这样一来,三人的距离一下拉得更远了。
天问嘴角一扬,道:“两个笨蛋,退这么远正合我意。”他将竹筒举天,一下底部的引信,“嗖”的一声,一股漆黑的烟雾在半空扩散开来。
阿篱一下看穿了天问的用意,怒道:“你这恶徒,打不过我们,便想叫帮手么!”
天问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道:“是啊,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便是能赢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兄弟们很快就要来了,你们胆敢弄脏我的衣裳,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像这般看不起别人以多欺少,而后又要叫上伙伴反过来以多欺少的情形,除了街巷中的地痞流氓,能在一个实力极强的术师身上发生,真是生平仅见。
天问潜运念力,贴着衣物生成了一道“绝对领域”,衣服上的灰尘污渍便被尽数弹开。这一手被阿篱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人对念力的把控妙到毫巅,江湖上能强过他的术师也屈指可数了,要不是有这个实力深不见底的月凛在,今日真是必死无疑。
衣物恢复了洁净,天问的心情好像也好了很多,他缓缓说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墨之佣兵团的团长,接下来要来的人共有五位,都是我的弟兄。那几个家伙虽然不如我聪明,但打起架来一个个都不在我之下。月少侠,还有……不知女侠大名?”
“我叫阿篱。”
“好,月少侠,阿篱姑娘,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便是你们的死期,可千万不要怨我唷。”
阿篱上前一步,在月凛身侧耳语道:“要是他的五位帮手真的都不弱于他的话,我们可能真的不是对手。而现在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趁到五人到来之前,立刻擒下天问,他既然是团长,若能抓住他,其他几个人料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现在月凛要做的,就是与正在赶过来的五人赛跑,与时间赛跑。
阿篱脸上微有忧色,虽说她相信月凛的实力,但也更加清楚,胜负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
听得阿篱之言,月凛说道:“那好,我去擒他。”说罢,便缓缓向前迈步。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定,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不多时,与天问的距离便缩短到了二十步。
天问不敢轻易再施展“入梦”的绝技,只能集中精神,全力释放防御的念力。自己那五名伙伴的速度极快,只要能拖得一时,待他们到来,便是这少男少女的死期。
月凛停在领域之外,没有冒然向前冲,他右手五指并拢,化作一个锥形,然后一凝神,手中蓝光大盛,之前那用作防御的蓝色辉光此刻尽数集中在他的指间。月凛抬手,右手猛地一戳,那凝结了众多念力和天地元气的领域,此刻就像棉花一般,一遇到月凛指尖的蓝芒,就立刻溃散地无影无踪。
月凛本就可以凭蛮力与天问的领域撞个平分秋色,此刻将真气集中在指尖,以指为剑,力道集中了无数倍,天问的念力再强,又怎么禁得住如此精纯真气的摧残?只见月凛指剑在前,不断天问击破溃不成军的“绝对领域”,自身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不断向天问迫近。
望着迎面跑来的月凛,心中默默叹了一声,已经放弃了抵抗。十九步的距离对月凛而言不过一瞬间而已,像天问这般修炼念力的术师一旦被这种级别的武道强者近身,也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月凛没有想过自己的这次出手有失败的可能,凭他那一身蛮力,只要拳头沾到天问的身体一丝,便能击倒对方。眼见他快要触到天问,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出现,袭向月凛伸出的右手。
月凛见状并没有收势,而是化指为拳,以左脚脚尖为轴,迅速转向,将拳头迎向黑影。换作常人根本看不清这突然冒出来的黑影是何物,但月凛的洞察力高于常人远矣,他在对方出现的一刹那就看清了黑影是一个人,想必便是那“墨之佣兵团”中的一员。
这道迅捷的黑影此时正用右脚攻向月凛,见月凛挥拳指向他,也不避开,而是与他的拳头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速度越快,力量自然也就越大,黑影的速度奇快,而月凛的这一拳准备不足,稍显仓促,拳脚相交,月凛便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不过这种力道还未到他无法承受的程度,反而这一次碰撞后,出现了极短的僵持时间,趁着这片刻时间,月凛低喝一声,又凝聚了不少真气在右拳之上,猛地往前一送,那黑影本来一击未能击倒月凛,招式已老,月凛再喝一声,右拳再度发力,黑影被推地直接向后方飞出几十步,才渐渐站定。
这次的碰撞是,无疑最终还是月凛占到了上风。但月凛不敢懈怠,他知道还有四人即将赶到,方才这黑影仅一人之力便让他感到棘手,如果到时他和阿篱以二敌四,便几乎没有胜机了。当下毫不迟疑,立即上前,一把制住天问。
天问虽然是极强的术师,但身体比普通人也好不了多少,方才黑影到,直得和月凛交手一记,他才发现。然而不待他高兴,便看到月凛逼退伙伴,将他擒住。
阿篱从行囊中取出数枚银针,灌注真力,封住了天问的诸处大穴。虽然中间有一段黑影小插曲,但最终月凛还是在这场赛跑出胜出。
那个黑影其实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人,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站姿也有些不稳,似乎是在刚才的碰撞中受了内伤,此刻正在默默调息。
这黑衣年轻人的速度果然是极快的,又过了数息,其余四人才陆续赶到,与那名年轻人汇合。那是两男两女,两个男人中,手持重剑的那个身材肥胖,面容也是十分的憨厚;另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稚气未脱,眯着双眼,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而另外两个姑娘无论从衣着还是长相上都一模一样,唯有发式有些微的区别。其中一女长发细细绾着,一副雍容大方的模样,此时他正一脸关切地注视黑衣的年轻人,似乎非常担心他的伤势;另一位少女的发式则可爱得多,像是顶着两个包子一般,她非常担心被擒住的团长,手持长剑指向月凛,黑亮的大眼睛里尽是怒火。
那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长呼一口气,似已调息完比,他走上前说道:“我叫陆承影,墨之佣兵团的副团长,你放了我们团长,我以副团长的名义保证不为难你们。”
阿篱在先前已将星芒短剑拾起,她将短剑抵在天问的颈间,说道:“陆副团长,你可不要搞错了,现在你们的团长可是在我手上,要提条件的应该是我们才对。你告诉我,雇你们来杀我的人是谁,另外再放我们二人走,或许你们团长的命还能保住。”阿篱何等的冰雪聪明,先前与天问交手的时候,他曾说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知道有人在幕后主使了。
那陆承影苦笑一声,道:“我们做佣兵的,保守客人的秘密是最重要的事,这个恐怕不能告诉你。”
天问闻言,哈哈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陆承影你这个憨货,可算是没有让我失望。”然后他转向阿篱,说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要是有机会逃出来,我可绝不会放过你们俩的。”
天问看似痞气十足,竟然也是一个硬铮铮的汉子。
阿篱听得此言,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然而她眼珠一转,便想出了对策,说道:“我要你大团长的命作甚么。难道你们领命而来,连我是什么人也不知吗?我是军中人士,身上还有着一官半职,你们敢来刺杀军官,已是重罪,我若是把你们的团长大人送到军中审他十天半个月,哼哼,那可比死难受多了。前方五里便是大泽港口,待我二人上了船,我再放了你们的天问团长。月凛,我们走。”说罢,继续以天问为质,与月凛二人慢慢沿着官道前行。
那梳着包子头的少女见这二人居然浑不在意他们五人,怒上心头,举剑就要上前,只见阿篱的短剑往天问颈间轻轻一蹭,便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那少女惊得花容失色,再不敢上前一步。
阿篱的计策便是入泷江。这五人虽然有四人未曾出招,但想来也是本领极强,若是一直走旱道,只要她与月凛略有疏忽,那五人便可群起而上劫走天问。而从大泽港口乘船入了泷江,那五人就算是另寻一条船跟着,那江面极宽,距离一远,他们的修为便没有了用武之地。接着只要日夜兼程赶往永州,那永州刺史是师父的门生,与阿篱也相识,一旦进了永州城,他二人就安全了。
就这样,两人携着人质,来到大泽口岸,相中了一艘帆船,便去叫船夫开船。那船夫见阿篱持剑挟着一名男子,以为是杀人越货的恶犯,吓得哆嗦不已。阿篱见状,给了船夫一锭银子,说是买船的费用,船夫拿了钱,哪里还敢久留,赶忙下了船。上船后,阿篱将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的天问扔在舱中,鼓起风帆,再用剑割断了锚绳,那客船便顺着江水,向东而去了。
陆承影带着四名团员投鼠忌器,一直与月凛一行人隔着一段距离,见到二人看船,赶忙也找了一个船家,跟在了后面。
船行了有一阵子,二人仍能见到墨之佣兵团的船只跟在后方,不过两船相隔较远,他二人也不用担心什么。
月凛突然问道:“你方才是说上了船就要把他放了,现在开船这么久了,还不放人么?”
不等阿篱回答,天问抢着发话,道:“你这小子脑子真的是榆木做的。江湖上都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一介女流,本来就不是君子,自然也不用信守什么诺言。”
阿篱也不恼,微微一笑,道:“你把我要说的都说啦。月凛,若是在往日,我自是会把他放了。但是现下我正在查一件很重要的案子,却刚好碰上了他,我很难不将他与这个案子联系起来。无论如何,我都要请他跟我到永州的刺史府里走一遭了。”
……
杨柳青青江水平,只是料想少年和少女接下来的日子却并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