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游玩了几日后,这一天月凛和阿篱两人在驿馆的客房中,关紧门窗,压低声音开始了密谈——他们终于决定开始查探那位密谋造反的主使的身份。月凛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看着这偌大的金陵城,茫茫人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阿篱看着月凛那木讷呆笨的表情,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个监察长,在打探消息跟踪敌人这方面,多少还是有点造诣的。我们假设天畔的事和永州的事是同一个人主使的,他先是劫下军情,后来又想谋害一州刺客,这两桩岸子的罪名极重,都是欺君叛国。一个连续犯下这样重罪的人,他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就算不是颠覆帝国,也至少是占地为王,做一方诸侯。”
阿篱喝了口水,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一个想谋逆的人,最需要拥有的,就是军队。此人在金陵城中,必定有他的私军。”
月凛恍然大悟,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去查哪里有在偷偷操练的军队就可以了吧。”
阿篱说道:“不过这次要比以往棘手的多。要是在平常,我便会以镇西军监察的身份去拜见这里的守将,然后调集本地的监察一起打探,但是天畔之时,那铁掌帮主成世离在狱内自杀,后来我们调查过现场,那应该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说明在军队之中也布有他们的眼线,看到那成世离入狱,担心他泄密,便提前将他解决了。如果我们冒然前去,只会先暴露我们的身份,那时候就无从查起了。”
月凛说道:“那么,便是由我们二人去查?”阿篱微微一笑,给月凛倒了一杯茶,道:“没错,就要多多仰仗月大侠出手啦。”
……
两人在城内城外四处探访,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有了发现。城东四十多里外的深山中有一座铁矿山,矿山极大,矿上的劳工也有数千人。他们白日里采矿冶炼,到了夜间便换上统一的制服,拿起兵器,开始操练。
这日晚上,这些私兵又开始进行操练,他们呼声震天,威势惊人。躲在不远处阴影中的阿篱不禁蹙起眉头,说道:“看他们操练有序,想必战斗能力也极高。也不知还有多少处这样的练兵场,这金陵的刺史大人,难道就一直没有发现么。”
月凛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冲出去解决他们么?”阿篱骂了他一句“傻”,说道:“这里足足有几千人,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他们都是普通的士兵,就算抓住了,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我们静观其变,看看操练他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在矿山中潜伏了七八日,这偌大的矿山中,一直重复着白天采矿夜间练兵的节奏,没有一人进进出出,甚至连飞鸽传书也没有。他们还抓了几个矿工盘问,果然也没有问出什么结果。
就在二人疲惫将极时,第九日夜里,在练兵结束后,那个操练的教头突然离开了矿山,向城中走去。阿篱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突然被月凛摇醒,只见月凛指着那个教头说道:“有人要离开矿山了。
阿篱精神一振,站起身来,与月凛一同,远远跟在那人的身后。阿篱本就是监察队长,追踪水平一流,而月凛在学会陆承影的隐藏气息的方法后,周身真气内敛,借着夜色,更是丝毫不会泄露踪迹。
那位教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沿着林间小道,一直走进了城中。那守城的卫兵似乎认得他,直接给他开了城门,月凛和阿篱为防暴露身形,只好利用飞爪攀上城墙,避开守军,潜入城内。
阿篱心道:“这人半夜进城都能直接开城门,想来这金陵的刺史与他脱不开关系。”那教头在夜间的街道中前行,虽然没有烛火,仍旧是步履如飞,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那教头叩了三下府门,便有护卫从内打开府门,那护卫见来人是他,连鞠了三个躬后,将他引入了府内。阿篱看着府门上的牌匾,这里并不是她初时以为的刺史府,牌匾上赫然书着“唐府”二字。黑暗中暗不清这宅子的大小,不过“唐府”二字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阿篱的吃惊不无道理,若他们是白天来到此处,便会这宅院极宽极大,别说是刺史府,便是京都的将军府比之这里,也是差得不可以道理计。但并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这个宅院的主人,是帝国最富有的家族——唐家。
唐家富可敌国,在二十余前年帝国内忧外患不止时,当时还年轻的唐家家主唐卯,给朝廷提供了无数金银钱粮,帮帝国安然渡过饥荒,让朝堂能够稳定下来。当时还有句民谣叫“外有赵晟,内有唐卯”。其时正是大将军赵晟威扬四海,名声旺极之时,唐卯能与他其名,可见唐家声望之高。
可今日那个教头走进的,却偏偏是这个富可敌国、为帝国立下极大功劳的唐家宅子,阿篱不只是震惊,甚至有了一些恐惧的感觉。
在她心中,这个国家最有可能推翻朝堂的,一个是她的师父大将军赵晟,另一个便是这个唐家。
但同样的,不论从过往来分析,还是从感情上考虑,这两边都是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但是今夜,这种事,好像真的要发生了。
月凛从阴影中走出,想要闯进唐府,阿篱见状,一把将他拉住,轻声道:“这个唐府很有可能十分危险,我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出在这个宅子里们,我们不如先回去重新计议一下。”
离开唐府,回到驿馆,阿篱长出了一口气。先前那“唐府”二字,带给她的压力极大,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直被什么东西扼住,直到现在,方才松开。
“刚才我感觉到那个唐府中,蛰伏着几个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且我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力量发现了我们。”说话的是月凛,这一句话更是让阿篱如坠冰窟。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道:“你说,他们发现我们了?”
月凛道:“我的气息碰上那个人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他动了一下,那个人,怎么说呢,虽然是夜晚,但我也能感觉他的目光透过院墙,看了我一眼。好在他没有再动了,否则,当时在唐府门口,便会有一场恶战。”
月凛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这一个一个字落入阿篱的耳中,却像一道一道炸雷,响彻在她的脑海:唐家是敌人,他们有好几个强极的战力,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阿篱勉力维持着平衡的呼吸,继续问道:“那个发现我们的人,你有把握赢他吗?”
月凛深思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没有把握。”
阿篱一下坐在床上,目光都有些呆滞了。月凛刚才的那四个字,实则是在给他二人宣判死刑。当初知道主谋是在金陵时,她有想过是唐家的人,但就像她推翻大将军的传言一样,她也很快在自己的脑海中否定了这个推论;其实更可笑的不是自己猜错了对手,而是一开始自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来处理这件事情。
当对手的实力远比自己强大,那时时刻等待自己死亡的感觉,就叫作窒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突然,月凛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篱抬起头来,看着他,突然有些生气,说道:“我们都被那样的人发现了,你还以为他们会心慈手软饶过我们吗?”
月凛笑了一下,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当年我与姐姐一起打猎时,姐姐会将自己的气息释放出来,吸引猎物的注意,这个时候我便会绕到猎物的身后,一击得手。”
阿篱楞了楞,突然“啊”的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当时在唐府门口,释放了自己的气息,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发现我?”
月凛点点头,道:“我在那个时候除了将气息深入唐府内部以外,还将一股气息包裹在了你身上,所以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发现你的。”
阿篱喜道:“也就是说,对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吗?”随即又发现了不对,忧道:“可是你还是被他……”
月凛说道:“从离开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那个人一时没有跟来,便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了。”
终于确认了自己两人的安全,阿篱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一下躺倒在床上,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月凛外放气息,保护自己,再隐藏他自己的气息,这些动作阿篱一个都没有察觉到,令她有些自嘲,她本以为月凛只是比她厉害很多而已,现在想来,他二人之前的差距,根本不是“很多”二字可以衡量的。
另一件自嘲的事便是,自己在意识到行迹败露后,竟然方寸大乱到了这个程度,而看似木讷的月凛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用自己的行动杜绝了一切后患,由此可见,他的心志也远非阿篱能及。
但现在并不是自嘲的时候,监察要做的事,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阿篱转了转眼珠,坐起来对月凛说道:“我已经想到了进入唐府的方法,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