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地前进,转眼间月凛与阿篱已经在金陵城中待了一个多月。其时已到腊月,正是寒冬最盛的时候,北风吹过,金陵城内的阁楼高塔、小桥流水,城外的叠叠寒山,仿佛都变得灰茫茫一片。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就像忘了那晚的经历一般,没有再靠近过唐府,而是像之前一像四处查探私自操练叛军的场所,这样的场所共有八处,人数各不相同,粗略算来约摸有两万人。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州的兵力总和,也就是说即便那金陵刺史王凉与他们无关,他也绝对无法抵挡这样的兵力。
“如此看来,金陵危矣。”说话的是阿篱。在驿馆的房间内,二人又开始了他们的密谈。
月凛说道:“不过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明天抓住那个唐家的家住,便可以消解这个危机了。”
阿篱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个月来,你我二人一直收敛着气息,对方的人果然没有追来,说明他们确实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一来,明天的计划成功率就会大增了。”
月凛说道:“明天我们先在唐府内找到证据,这个应该不难,但是如果不能近身制住唐卯,他府中那些高手出手,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阿篱说道:“这个你放心,到时候我先向他亮明身份,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亮明……身份?”这句话听得月凛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镇西军的小小监察官,为何就能震慑住一个连一州刺史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人。
阿篱眨了眨左眼,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说道:“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可不要被吓坏了。”
……
天刚蒙蒙亮,月凛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被窝外的寒风完全不能阻挡他的行动,今天便是实施计划之日,月凛洗过脸,换好衣衫,只觉得自己精神大好,状态绝佳,这任务看来是手到擒来了。
一切准备完毕,月凛打开房门,只听得“吱丫”一声,隔壁的房门也正好打开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身衬体的浅黄色衣衫,加上梳得极精致的发髻,浑身透出一种飒爽而又俏丽的气场。月凛见到此景,在心底不由地赞叹了一声。
阿篱见到月凛这副呆样子,伸手戳了戳他的腰,说道:“走啦!”二人用过早饭,便并肩前行,目标正是唐府。
二人先前在夜间都不敢闯唐府,今日却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进入唐府,看似不可思议,但也并不是如何神奇。今日是腊月初八,每年的这个时候,唐家作为最有名望的富商,都会邀请附近的诸多达官贵人、江湖门派、甚至是三教九流之人齐聚府中,举办这“腊八粥会”,以庆一年的丰收。
阿篱心知硬闯便等同是入地狱,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日子,她才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唐府。这天唐府中宾客极多,唐府的人手必然会集中在前院应付诸多宾客,后院自然就空虚了,他二人趁这个机会入府查探,自然是安全许多。
参加腊八粥会需要名贴,阿篱门路极广,早在一个小门派处买到了两份。
来到唐府正门,月凛不由得“哇”了一声,唐府外的砖墙足有三丈高,大门更是气势恢宏,直叫人望而生畏。交付了名贴,那看守说道:“原来是松风观的贵客,里边请。”两人向那看守抱一抱拳,便走了进去。
穿过偌大的前庭,二人来到正厅,正厅前悬着一张大匾,上书“济世救人”四个烫金大字,乃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写。唐府之主唐卯早已在前厅等侯,唐卯年近六十,发色花白,但身形健硕,仍有年轻时纵横商海、智珠在握的样子,他见到有人到来,也不嫌麻烦,一个个亲自引他们入座。
向唐卯行了礼后,月凛与阿篱二人选了个偏远些的位置坐下,此时天色尚早,到场的宾客并不多,阿篱轻声对月凛说道:“我们稍安勿躁,等一会人多了再行动。”
又过了一个时辰,冬日的艳阳高照,来宾渐渐多了起来,原本极宽敞的正厅都显得有些拥挤了,此时正是唐府上上下下最忙的时候。
阿篱向月凛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站起,先是假意在厅中踱了几步,然后渐渐走到厅外,趁着人多,闪身到了后院之中。
二人都是身手敏捷,尽管是白天,穿行于后院中,依然不会被那些家丁侍女发现。后院是唐府众人居住的场所,居室极多,二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唐卯的房间。阿篱想了半天,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中年妇人正在训斥几名待女,这妇人衣着华贵,想来在唐府中身份不低。
那妇人一顿喝骂,那几名待女都害怕地抽泣不已,却又不敢真地哭出来,月凛心道:“好厉害的女人。”待得骂完,那些待女各自散去,那妇人犹自在原地骂骂咧咧,似乎怒气未消。突然间,那女人只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整个人便被拖入了草丛间,待她回过神来,已经看见一柄短剑正抵在自己的颈间。
出手的人当然是阿篱,只听得她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敢大叫一声,我立马让你人头落地!”那女子吓得拼命摇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阿篱松开捂住她嘴的手,迅速摁住她的头,不让她转头看见自己的面容,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你们家主的房间在哪,我便饶你不死。”那妇人前一刻还颐指气使,此时却已经吓得涕泗横流了,她颤着声音说道:“从这儿往前右转,屋子门口挂着‘明德’二字的便是。”
阿篱恶形恶状地道:“我先将你绑在这里,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便立刻回来杀你!”那妇人吓得连连摆手,说道:“绝不敢骗大侠,绝不敢骗大侠!”
阿篱实在是憋不住,笑了一声,不小心露了原音。那妇人面有诧色,想回身来看,阿篱连忙击她后脑让她晕了过去,又用银针封了她身上几处穴道,将她藏在了草坪中。
处理妥当后,她唤来躲在一旁的月凛,继续前往唐卯的房间。月凛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阿篱扑哧一笑,道:“我请她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就醒过来了。”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那有“明德”二字的房间面前。阿篱心道:“这个唐卯,心中尽想着犯上作乱之事,竟然还以明德自居,好不要脸。”轻轻推开房间,与月凛一道,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阿篱便反手关上门,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防贼的机关,便说道:“动手。”二人走到房间的书架前,将藏书一本一本打开,查看是否有夹页。他们要找的便是唐卯与军中内应沟通的书信,唐卯此人在民间声望极高,一般的指证只会被当成对他的诬陷。只有找到这些书信,才能让他无从辩驳,承认他的所作所为。”
唐卯的房间并不算大,不多时,两人便将所有的书籍都查看了一遍,却完全没有发现线索。阿篱说道:“他肯定是将书信藏在了密室中,说完,便到房间的各个角落拍拍打打,也没有看到任何跟密室有关的机关。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月凛突然说道:“快藏起来,有人来了!”阿篱闻声,便跃到了房梁之上,月凛则一下钻进了床底。
过了有一阵子,阿篱才听见了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以及两人的交谈声,来人是两个女子,应该是侍女之流。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今天可真是辛苦了咱们老爷,这么累一天,回头恐怕又得累几个月。”
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道:“少爷尚轻,若让今天来的宾客们知道唐家已由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执掌,不免看轻了我们唐家。老爷此举也是为了保全咱们唐家的面子。”
那清脆的女声道:“说的也是,老爷明里当家,实则大权已经交给少爷,这样待他驾鹤西去之时,我唐家早已有了一位老练的新主。”
那尖细的女声道:“什么驾鹤西去,别吓说!”那清脆的女声轻笑了一声,道:“是。”
二人的脚步走近后,又渐渐地远了,看来并不是来这个房间的。房梁之上的阿篱却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方才的那句话:“大权已经交给少爷。”这句话在阿篱脑中盘旋许久,终于让她如梦初醒,她跃下房梁,对月凛说道:“我们找错地方了,主谋根本不是唐卯。”
月凛从床底下爬出,拍了拍身上的灰,问道:“那会是谁?”
阿篱又似在对月凛说,又似是自言自语:“这一切都是伪装,他们都是在作戏罢了。唐家实际的家主是唐卯的儿子,他们今天,根本不是演给别人看,只是演给我们看,他们早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啪、啪、啪”。门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响声,一个年轻的,温柔的有些过分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房门传进来:“果然聪明,不愧是鹰老认定的魔女。”
房门缓缓地被推开,有一只脚踏进了房间。沿着那只脚往上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紫色贵气的华丽长袍,再接着往上,就能看到一张美丽的脸,这张脸美丽得如此妖异,甚至让绝大多数的女子都黯然失色。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年轻的男子微挑着嘴角,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折扇,说道:“二位大驾光临唐府,唐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