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篱并没有失去意识,她抬起头,看到少年的面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才相识不到一天而已……
……
由于已经过了子时,所以可以称为一天前的事。一天前的下午,阿篱已经从军部大营出发,前往天畔小镇寻找铁掌帮的集会地点。
天畔位于帝都最西面平原的最西面,而比天畔更西的地方,就是便称为与天相连的月见山脉。因为没有人登顶过,更没有可考的资料,没有人知道月见主峰有多高,只知道是极高极高。传说登上山顶,便可以窥得月宫的全貌,月见之名由此而来。
这时阿篱还没换上监察的夜行服,她见时间还早,便生出了前往一探的想法。天畔本就毗邻月见山脉,凭借她过人的身法,不出一刻钟,二十余里的路程便被她甩在了身后,而她也终于看见了第一座隆起的山峰。
轻松登上山顶,阿篱却发现根本无法极目远眺,因为放眼远去,层层叠叠全是山脉,更远处的高峰上,更是白雪皑皑,让得不由得生出退却之感。
“根本一眼望不到头嘛,怪不得没有人能登上那顶峰,别说爬最高峰了,只怕在这前边无穷无尽的小山里,就得累倒一大片人。”阿篱顿时感到有些无趣,便准备下山返程。
突然,她心中一悸,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气息,这一下让她警兆骤升,于是她默运真气,缓缓走向让她有异样感觉的方位。
气息从第一座山与第二座山之间的谷底传来,那种气息阿篱只是惊鸿一瞥,就再也没有出现,但是好奇至上的她最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小心地迈着步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她终于慢慢地接近了那里。
让她大吃一惊地是,那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年。
这个少年的年纪与阿篱相若,虽然是盛夏,但他穿却着一身破旧不堪的棉袄,身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擦伤所致。
阿篱心道:这少年大概是个登山客,可是仅仅才爬过一座小山丘,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未免也太弱了;可是,刚才那让我心悸的感觉,好像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现在却又毫无踪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着对少年登山能力的鄙夷和对他的好奇,阿篱还是决心救下这个少年,她给少年喂了一些水,并在他几处比较大的伤口上抹上了金疮药,一切处理妥当后,她开始端详起这个羸弱的“登山客”来:“这个小子长的倒是挺不错的,要是洗净了脸,换一身衣裳,应该也能骗骗不少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吧。”
太阳渐渐隐入西面的群山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少年终于是醒了过来。阿篱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跟他交待交待就要离开,却发现对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莫非是救了个淫贼?”阿篱心道,旋即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姐姐!”少年几乎是带着颤音,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饿虎扑食般抱向阿篱。
这一下来得非常快,不过可惜阿篱早有准备,她轻巧地往侧边一跳,避了过去,接着反手一个擒拿扣住少年手腕,轻轻一扭,便将少年摁倒在地。
“没想到我今天居然救了一个轻浮的好色之徒,我现在就抓你去军部大牢里关上几个月!”她没想到随手救的这个清秀少年竟然是如此无耻之辈,不由地感到无比烦闷和厌恶。
此时少年也借着余光,近近地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于是不再看着她,而是低着头,以一种类似自言自语地小声调说道:“你不是姐姐,虽然很像……对不起。”
声音虽小,但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只感觉少年的语气神色中带着无穷无尽的失望和遗憾,完全不似说谎,她心中一软,放开了扣住少年的双手,但还是假装很严肃地说道:“哼,这次便饶过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姐姐。”
少年站了起来,没有拍掉刚才身上沾上的尘土,只是低着头,双眼却不时地用余光偷瞄少女,似在尽力分辨出这名少女跟姐姐长相的区别。而在阿篱看来,他却像是在用哀怨的眼神乞怜。他的两只手像是没有容身之处似地,不停地捏着衣角,看起来就像个正在被训斥的犯了错的大孩子。
阿篱觉得有些好笑,气也渐渐地消了,她带着少年,攀上了第一座山峰的山顶,然后说道:“这山以后你就别再想着爬了,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来得好些。”
月色下的原野,微风吹过,草波离离。少年似乎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眸子里反射出点点晶莹的星光。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这是少年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这小子,说得就像你是从这雪山中出来似的。”阿篱决定不再理他,转身就要离开。救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快些连任务都赶不上了。
“你要去哪?”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个你便不要管了,你回家找你的姐姐,我忙我的事,如果我们有缘,自然能再见面。”说完,确认少年没有继续跟着她,纵身一跃,跳进了舞动着草浪的原野中……
……
时间回到现在。
“我……不知道去哪里,所以,就跟过来了……”少年的说话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吞吞吐吐,目光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你……你何苦要来寻死,我刚救了你,你便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这样会让我很愧疚的!”
“……”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你放我下来,然后站在我背后,我掩护你离开。”
少年真的把阿篱放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站在她身后,而是弓身背对着她,说道:“上来。”
与此同时,阿篱从身前的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真气波动,她吃惊地说道:“你……难道?”
“上来。”
……
对啊,自己倒是真的犯傻了,若他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那怎么能跟了自己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如果他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刚才自己从天而降的时候,先被砸坏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
少年背起阿篱,感觉背上轻若无物,却又有淡淡柔软的感觉,不由得多蹭了两下。
阿篱有些娇怒:“别乱动!”
少年果然听话地停止了,然后很抬头看着四周,蛮三狼已经站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将他俩合围在了中央。
阿篱看到这个阵仗,有些紧张,她低声对少年说道:“这三个人不简单,咱们先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再寻帮手。”
少年却没有动。
“这个小子很不一般。”白狼皱着眉头,适才他对阿篱的那一击,用上了七八分力,这少年在接住少女后却几乎没有受伤,武道的修为看来是相当地不弱。他有些凝重地说道:“一起出手,围杀他。”
话罢,蛮族三兄弟便举起拳头,从三个方向一齐冲向少年,劲风袭来,少年的面庞都被吹得有些变形,然后,拳到。
但是只有“啪”地一声轻响。
“这是,怎么,回事……”红狼话未说完,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在他的身后,是那个身着破袄的少年。
原来,拳并没有到,就在三狼的拳头要触及到少年前的一瞬间,少年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三个人的视线中,然后,红狼的后颈就中了一记手刀。
阿篱修习武道数年,最得意的本事就是自己的身法,然而此刻她在少年的背上,却完全看不清少年是怎么移动的,只感觉眼前景物突然变换,然后三狼就倒下了一个。
“敢伤我二哥,去死吧!”在红狼倒下的瞬间,青狼就反应过来,他将真气凝在掌心,飞来一掌,直取少年的要害。
少年却不再靠速度了,只见他一动不动,身前泛起一阵蓝色的光幕,任由那一掌轰在自己的身上,蓝色的光幕瞬间大亮,将那一掌的威力完全化解了。
青狼目瞪口呆,半天不能言语,就在他愣神时,突然感到一巨股力从自己的小腹传来,原来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到了他的正前方,并直直踢了一记!
这一脚的力道奇大无比,青狼感觉自己硬般磐石的腹肌此时就像软棉的年糕一样,再也护不住他分毫。而他的双脚再也抓不住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飞出了数丈之远,撞上了身后的假山,砸出一个人形的凹坑,方才停下,此时他的惨状,像极了他之前投掷的铁掌帮帮众那般。
“小子,你好狠的手段。”三兄弟中仅剩的白狼摆好架势,上前与少年连对了三掌,却并没有像他的两个弟弟一般迅速溃败。
“他二人的武艺均是由我传授的,所以即便你能轻易击败他们,想赢我,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只是说话的工夫,二人又交手了几十记,依然是难解难分。
少年背上的阿篱看着二人交手,又惊又怒。惊的是少年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怒的是白狼卑鄙无耻,知道少年的蓝色光幕可以抵挡攻击,便每次都从极其刁钻的角落来攻击她,让少年不得不出手格挡。若不是如此,不出几个回合,他便会败于少年之手。
“喂,你先放我下来,要不然没完没了了。”
少年没有说话,他突然想到了姐姐以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等你长大了,就要由你来保护姐姐了。”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如果在他背后的是姐姐,那么他会把她放下吗?
当然不会,如果放下的话,那就说明保护不了姐姐。
如果这个时候保护不了这个女孩,那就说明他还是保护不了姐姐。
可是已经答应姐姐了。
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呀~~~”少年突然一身大喝,周身发出炫目的蓝色光芒,然后,这些光芒如流水般,汇向少年的拳头。
这必然是极其恐怖的一击。
白狼也感觉到了这一击的强大,于是他将真气凝于双臂,交叉于胸前,想要档住这一击。
蓝光满溢的拳头击打在白狼双臂上的时候,白狼感觉他的双臂如同纸糊的一般,毫无作用。甚至听不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拳头就穿过了双臂,到达了白狼的胸前,然后,他的胸肌,他的肋骨,都迅速地如同软泥一般,凹陷了下去。
在这之后,重重的轰击声,骨裂的咔嚓声,白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一并传了出来。
这一击,并没有把白狼击飞,他的惨叫迅速地化为了一声闷哼,然后重重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铁掌帮从帮主到帮众,已经全部看呆在了原地。
少年没并有停手,而且开始清理残局。普通的帮众,下手不需要太重,手刀轻轻击在后颈上,就可以让其失去意识。
帮主成世离见状不妙,在众人的掩护下,开始逃跑。少年自然不会漏过这一点,纵身跃出数丈,便落在了成世离的身后,一记手刀,即便是帮主,也逃不了被击晕过去的下场。
“你现在为何还要帮我?”被救的阿篱有些疑惑,这并不是他要做的事情。
“因为你之前说了,要将他们全收拾了。”
“你……你那个时候便在了?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出来?”阿篱想到当时抽匕首时,自己像个大侠一般说的那段话全被少年听了去,俏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你那个样子……挺威风的。”
阿篱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于是她拼命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呢?”
“因为姐姐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话完,少年又干掉了一个帮众。
“你还是真听你姐姐的话……你这般身手,怎么会只爬过一座山就伤成那样?”在少年背上的阿篱,也不忘用匕首干掉了一个身后袭来的帮众。
“我,是从全是大雪的山里来的,这一个月,我翻了许多座山。”
阿篱想到前一日遇见少年时,少年说自己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虽然从经验上看,不可能有人住在月见山脉里,不过这个时候,她有点想相信他了,也不再纠结这些。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凛。”
“凛,威风凛凛,不错的名字。”阿篱心道,这句话并没有让月凛听见。
“既然你都告诉我名字了,那我也不能藏着。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姓什么,你叫我阿篱便可。”
……
阿篱可能已经不记得,她在一天前刚对这个名叫凛的少年说过“如果有缘,自然能够再见”这样的话,所以她大概也不会相信,与少年的再次相遇,是她早已注定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