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收起字贴,道:“果然如此,你的气质与你姐姐月临何其相像,都是一副远离尘世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再加上你刚才抵挡我杀气时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真气,与你姐姐简直如出一辙。”
阿篱在一旁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心中想到:“原来他的姐姐叫月临,名字还真像。这位月凛等了十年未归的姐姐,没想到师父早就认得。”
月凛听得赵晟之言,知道他一定与姐姐相识,一时间十分激动,说道:“大将军您可否告诉我,我姐姐现在在哪里?”
于是,月凛和阿篱此生第一次听到了赵晟的叹息声——月凛第一次见赵晟,听见叹息声也不足为奇;阿篱拜入赵晟门下已有十余年,在她印象中师父对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从未见过他为什么事而叹气,不免十分地好奇。
赵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正在寻她。”
阿篱的眉头好看地皱了起来,心道:“如果一个人连师父都找不到,那其他人想找到她更是千难万难了。”转头看了月凛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此言,反而因为听说大将军也在找姐姐而感到欣喜。
赵晟却不再说月临的事,而是走近月凛说道:“我劝你还是如实说吧,你来京都到底有什么目的?”此时二人相隔不足两尺,赵晟又再度释放出威压,一时间月凛有些头昏脑涨,但有了之前与他对视的经验,月凛立刻极速运转起体内的真气,淡淡的蓝色光幕出现在身前,压迫感瞬间小了许多。
阿篱惊道:“师父,你这是要做什么?月凛是我的朋友,还救过我,您怎么可以这样伤他?”
赵晟威压不收,继续对月凛说道:“你假意救下篱儿,是不是想骗得篱儿的信任,带你来京都?你来京都是不是又想像你姐姐那般,再杀几个人,造一场血雨腥风?你……”话未说完,赵晟感觉自己释放出的威压突然遇到了一股极强大的阻力,眼前身前的蓝芒大盛,自己的真气竟然被一丝丝逼回体内。
“不许你……说我姐姐……的坏话!”月凛听到大将军说自己的姐姐杀人,愤怒不已,调集真气反攻,几乎使出了十分力,赵晟准备不足,竟一时间落入了下风。
但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抬起右手对着蓝色光幕轻轻一点,月凛只感到一瞬间有数十道指意疾刺向自己,显然是无法阻挡。当即收了外放的真气凝于双脚,将速度提到极致,在这书房内闪转腾挪,险险地避开了那些指意。待得停下时,他已经退到了书房的墙角处。
阿篱赶忙拦在二人中间,说道:“多谢师父手下留情。这下您也试过月凛的修为了吧,来京的途中我们曾遇到许多强敌,若不是有他在,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您的乖徒儿了。”阿篱心中清楚,赵晟刚才的那一指,虽然只用了不到四成力,但她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师父一击无果的,月凛能在这一指下毫发无伤,武道修为果然是非同小可。
赵晟道:“你个小丫头,又使古灵精。也罢,我就不再出手了,请你的朋友走吧。”原来,方才阿篱先说他手下留情,对他恭维了一番,又说自己是被月凛救过数次。他堂堂一代宗师,既然被夸过“手下留情”,又怎么好再对自己徒儿的“救命恩人”出手,此番也只能作罢。
阿篱知道赵晟先前已对月凛起了杀意,此时肯放他走,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追问月临的事情,走过去便想拉着月凛离开。谁知月凛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大将军说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想我,你要杀我,杀我也就罢了,可你凭什么,凭什么说我姐姐的坏话!”
这是阿篱第一回见到月凛如此愤怒,想到他的身世,不禁又有些凄凉。他才十岁时姐姐就离他而去,孤苦伶仃过了这么多年,一下山见到的却都是打打杀杀,现在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险些被大将军所杀,想到这里,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
赵晟感受到月凛方才愤怒时自然流露的真气,浪潮汹涌,丝毫没有因为心虚而有些许的退缩,心中已有了计较,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姐姐的事了,也罢,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就跟你说上一说。你姐姐月临,实是我生平所遇最强的敌手,我上一回与她交手已经过了九年,当时她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比你现在还年轻个两三岁。”
月凛道:“九年前姐姐十六岁,年龄是没错的。”赵晟道:“自我从师门学艺出山,自忖修为已经是当世第一流,九年前又是年轻气盛,以为天下间再无敌手。那日与月临交手,却是遇上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凶险,我与她缠斗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分出胜负。月凛,你如今的修为虽强,但与你姐姐相比,却是差的远了。”
月凛听大将军夸赞姐姐厉害,欣喜不已:“姐姐当然厉害,我又怎么能跟姐姐相比。”阿篱心中一直将赵晟敬若天神,此时更是特别想知道他与月临一战的结果,急切地问道:“那后来呢?”
赵晟看着阿篱急切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就要先说说他们家的修炼法门了,篱儿,你方才也见到你这位朋友放出蓝色光幕来防御我的杀意了吧?”阿篱道:“见过,这应该是他随身带的法器吧?”赵晟摇摇头,道:“他哪有什么法器,要是有,你们进们的时候,我便能感觉到。他的那一招,将真气外放,并形成有形状的盾牌,你师父我修为到了今天这个层次,依然无法做到。”
阿篱道:“我们修习武道的,讲的是凝聚天地间的元气于体内,化为真气。虽然真气可以通过经络穴道外放,但也是无形无质,用来攻击尚可,化作护盾这种有形的东西则是术师的能力,我们是决然做不到的。”
赵晟道:“没错,术师通过修习念力,可以从心所欲地控制天地间的元气,改变它们的形状也是不在话下。但你可曾见过或听说过,哪位修炼念力的高手还能拥有月凛这样的身手?”
阿篱楞了半晌,越想越奇。人体内的丹田中,真气和念力只能二选其一,如果一个武道修行者想要转修念力,第一件事就是尽散体内的真气,若是带着真气修炼念力,念力入体,真气强而念力弱,念力倾刻间便要消散,反之亦然。
赵晟继续说道:“我刚开始也在猜测他们是不是能够武道术法双修,但与月临缠斗的时间越长,越发现她功法的奇异之处,我渐渐的发觉,她确实是修炼武道之人,只是因为法门特殊,所以对真气有一些古怪的用法。真气外放还能有形有质,这是其一。”
阿篱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那他们的功法可真是够奇的。”赵晟道:“自然是有的,这第二古怪之处就是,她不必依靠穴道,周身各处都可以释放出真气来攻击我。我们常人修炼真气后,可以通过周身各处大穴释放,但有些穴道常用,有些不常用,常用的穴道经脉通畅运转自如,释放出的真气也更加强劲,其中又以双手双脚为最,所以在与人相斗时,我们注意对方的手脚,便不用太过担心自己会受伤。
“而这月临别说其他的穴道了,就算没有穴道的地方,也能放出真气,那日交手时,不论她面向我,背向我,哪怕手脚被我格开,依然能用真气攻击到我。刚开始吃了这招,我不免有些束手束脚,身上也受了几处轻伤,但后来我将修为施展开来,她这招便也奈何不了我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她的第三处古怪。”
阿篱心想,单凭这两招诡异至极的真气外放功夫,江湖中就应该罕逢敌手了,师父能挡住月临的招数,定然是有什么自己从未见过的了不得的功夫,但是想到还有第三怪,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赵晟道:“这第三古怪,其实也不能说古怪,也许是我真的不如她罢。”说罢,叹了一口气。阿篱道:“她自然又是有什么奇怪招数,师父从来没见过,是以被讨了个巧。”
赵晟却道:“并不是,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这第三处古怪又不算古怪了。这第三处古怪,便是她的真气量。当时我与她从早斗到晚,又斗到几近天明,招招凶险,一直全力施为,待到后来,渐渐有些气力不支,而月临的真气却依然十分充沛,丝毫不见衰竭之相。我当时心下便已明了,招数上我与她势均力敌,但是她的真气比起我还要多上许多,若是再斗下去,这一战我只怕是要败了。”
阿篱“啊”了一声。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口中听到“败”字,对这位叫月临的女子不免有了些敬畏之情,俞发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便追问道:“那后来呢,刚才您说的,好像最后并没有分出胜负吧?”
赵晟道:“不错,在我渐感不支之时,有一位修炼术法的高手前来相助,合我二人之力,终于是占到一丝上风。”
月凛先是听到赵晟说自己渐渐不敌,本有些欣喜,后来听得姐姐落入了下风,当下十分着急,问道:“再后来呢?姐姐没事吧?”赵晟道:“自然是没事,否则我怎么会到今日仍对那场较量耿耿于怀,我经常在练书法时写这个‘临’字,便是要提醒自己:‘你大将军并非无敌,你连个小姑娘都敌不过呢。’那日,我的帮手来了之后,她也来了个助力,但那人并没有上前掠阵,他手一挥,竟直接在空气中打开了一道裂缝,带着月临穿过这个裂缝走了。”
阿篱听赵晟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心里也很清楚,当天的战斗一定是声势惊人,到最后连使用空间术法的绝顶高人都出现了,只是其中的凶险,以大将军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说出来。
只听得赵晟又道:“那一战之后已过了九年,我一直没落下修行,只想着有朝一日如果能再遇见她,当战而胜之才好。可是转念一想,我与她交手时她还那般年轻,自是前途无量,进境要比我快得多,只怕下次再碰上,我便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可笑,可笑。”赵晟说完,苦笑了几声,笑声中颇有郁郁之意。
阿篱一直崇敬师父,此时见他情绪略有低迷,便想转了个话题,问道:“师父,那您当日为何要与他交手?”
赵晟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他正色道:“月临有可能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