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安好,母亲勿念”。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太妃刚起不久,婢女递进来一封书简,说是皇长孙殿下留下的。
太子太妃取出信笺,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如上八个字。她一如平常,脸上带着笑,不着言语地把信笺收藏到了妆龛里。
皇长孙和小陀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的铁面护卫。他知道,一旦发现他失踪,京城一定会立即戒严,到时候九门封闭,连只苍蝇也得爬高墙才能飞出去。于是,他二话不说,带着小陀螺直奔最近的城门,一切等先出了城再做打算。
元霄出城以后,心中暗自庆幸,因为出走太过仓促,他完全忘了“路引”一事,幸好本朝制度开明,除非全城戒严时,一般情况下进出城门并不需要路引。然而,等他出走的事情坐实,恐怕不单京城,连附近的几座城也会开始严加盘查。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在抵达下一座城前,弄到两张路引。
当然,我们的皇长孙其实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弄。
他把自己的烦恼跟小陀螺说了一说,没想到小陀螺却说:“那很简单,交给奴才就行。”
元霄诧异,说:“丢失路引可是要受刑罚的,你可不能坑害百姓。”
小陀螺说:“那是自然,殿下,奴才不也是小老百姓吗?路引不是大事儿,不用偷不用抢,费些银两就解决了,您放心。”
元霄对外面的世界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免不了对很多事物都好奇地多看几眼,再加上他们主仆二人没有马匹,行进的速度颇慢。到了太阳落山时,两人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既无处吃饭,也无处投宿。元霄并不觉得夜宿荒岭有何不妥,相反,他早想体会幕天席地的感觉。小陀螺也没说什么,他带着元霄来到了一条小河沟边,一手拿一根被削得尖尖的长树枝,一手举着火折子,看到被光亮吸引过来的鱼,迅猛一插下去,提起来就见尖端插了一条大肥鱼。元霄学着小陀螺的样子操练了几回,十发两中,也收获了两条鱼。小陀螺又去找了些干柴干草,用干柴生了堆篝火烤鱼,用干草打了两个地铺。元霄越发觉得身边这个没主见的小太监深藏不露,而小陀螺只是有些腼腆地说,自己会的都是些穷苦人的把戏罢了。
翌日,两人继续前行,由于脚程不快,一路上没碰到人家或是茶寮,事先又没准备干粮,行至中午,两人仍然粒米未进。腹中空空如也,头上烈日炎炎,元霄已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小陀螺看自家主子在勉力支撑,出声鼓励道:“前面不远就到安阳,应该再走不远就有茶寮酒肆了。到时一人来两斤牛肉两斤馒头,好好吃个够。”
元霄勉强地点了点头,咬牙道:“出师未捷,我从没听说哪个英雄好汉被饿晕在半路上的,继续往前走。”
才走出没几步,前面弯道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有个莽汉的声音道:“老子公子家里有的是银子,不缺你们这几个破钱儿,识相的就乖乖把姑娘交出来,省得爷几个动手揍你们个鼻青脸肿!”
“什么鼻青脸肿?!死在老子刀下的亡魂不知凡几。”后面出声的这个显然认为自己同伴用的“鼻青脸肿”几个字没什么威慑力,改而用“刀下亡魂”进行威胁。
这两句狠话让元霄一下来了精神,他一下忘了腹中的饥饿,吩咐小陀螺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施展轻功,跃到了最靠前的一从灌木后头,前方的情形在此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有十五个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但全都贼眉鼠眼歪瓜裂枣的汉子,骑着十五匹高头大马,围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马车只有一个驾车的车夫,年纪看起来很轻,腰间配着一柄剑,料想也是习武之人。车夫见那群莽汉对自己手中的金叶子不为所动,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丫鬟断不能交给你们,其他条件你们任开。”说话的车夫正是跟在木子婴身边的侍卫来俊。
“就你们这穷酸样,能给得起什么条件,我家公子说了,那什么……千金易得,美人难求。你们别废话,快把姑娘交出来,不交我们就硬抢了,大爷我数十声,不从马车上滚下来,就别怪刀剑无眼!”一个满脸横肉的莽汉似乎是这群人里的老大,狠狠说道。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人掀开了门帘,在外的车夫立即退立车旁,伸手恭敬地扶车上的人下了马车。元霄看到此处,心说,车里的人恐怕不简单,一个家仆尚且能临危不乱如此,此刻还不忘该有的规矩。
元霄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躯单薄的少年,衣着颇为朴素,并非光鲜惹眼绫罗绸缎,却也不似普通的麻布衣衫,衣料既垂又泛着细腻的光泽,刻意的低调和难言的神秘凑在一起,更加让人猜测此人的家世背景很不一般。他所料不差,此人正是我们鼎鼎大名的“武林清贵公子”木子婴。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元霄一样见多了好东西因此懂得识货。那满脸横肉的莽汉见下来的是个少年,颇为不满,叫道:“爷我要的是车上那貌美姑娘,换她下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少年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的,不疾不徐地答他这句话:“生路就不用了,你们谁先上?还是一起上?”
莽汉仰天大笑,“就对付你们这两个嘴上没毛的,还用一起上?”
底下一个瘦高个听老大这么一说,手中皮鞭一挥,鞭子挟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扑木子婴面门,木子婴不避不躲,当鞭子扑到三步开外,车夫伸出剑鞘,借势让鞭子在剑鞘上缠绕了个结结实实,等鞭子势消,他乘势发力,轻而易举地就把马背上使鞭那人拉到了马下。
匪人中有几个见状气急败坏,不等老大下令就扑了出来,木子婴对他们视若无睹,仍然端立不动,车夫则跃到木子婴身前将来犯的三人统统拦截了下来。元霄看他们缠斗了十来个回合,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双方的实力,论武功套路固然是车夫好,然而论实战,三个匪人则似乎更加经验老道,以那车夫目前的实力,同时应付三人已是上限,如若对方再增加一人,怕是他不多久就要落败。倒是那气定神闲的少年让人有些摸不准,不是经历过大场面或是对己方实力极有自信的,不足以有他那份云淡风轻安然自若。对方也正是摸不准这一点,因此无人贸然动手。
又交手了十来个回合,有个矮胖的被车夫来俊连剑带鞘打中了肩膀,一脚踢出了战圈,看他痛得龇牙咧嘴,估计肩胛骨已经裂了,失去了战斗能力。
又有一人跳了出来加入战圈,此人使双刀,力气颇大,来俊有些支持不住,他趁隙望了自家主人木子婴一眼,木子婴点了点头,来俊于是拔剑出鞘,形式即刻反转。
这时,为首的莽汉也算摸清了门道,敢情自己的人被别人用来练兵了。虽然还不敢完全确定对方的实力如何,但看了这么久也没见武功高强到哪里去,而对方看起来或许深藏不露,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不一定经得起自己使用人海战术。于是他与手下低声交头接耳了一阵,大手一挥,六个人跟他一起围攻斯文少年,四个人伺机扑上马车准备抢人。
元霄看到此处,心中暗念一声“糟糕”,下意识地腾空跃出,飞身护在了马车之前。
木子婴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把一柄软剑使得让人目眩神秘,在她腾挪格挡中,偶然瞥见自己一方凭空多出了个帮手。心说,运气这家伙还真是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
她心里想着自己这运气,脸上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为首的莽汉带着六个手下围攻她,却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见木子婴笑了起来,心中好不气愤,怒吼一声:“你敢嘲笑本大爷!”话音一落,手上进攻的速度快了,力道也大了几分。
木子婴收起了笑容,答道:“壮士勿怒,我是在笑我自己。”
可她这句话似乎未能安慰壮士们,为首的莽汉攻势越来越凌厉,甚至逼迫地身边几个自己人都要退开两步去。
木子婴严肃了起来。她的长处在于她自小遍览武林各门各派武功典籍并且牢记在心,对各种招数及其弱点了然于胸,而她对敌方心理的准确把握,又让她几乎总是可以料敌先机,在对方出手之前就预料到对方的出招并想出最优的制敌之法,因此不论是单打也好、围攻也罢,她总能轻易看穿敌方的弱点所在,继而准确化解,毕竟,她所有的功夫都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手把手亲自传授的。可惜,只有外家功夫,因为她的丹田存不住内力,内功无法修为,也因此,她有两个弱点,一是力道,二是体力。而这两个弱点,在有时也可以说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