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周小花搜刮了十几根家里快要下季的顶花带刺的黄瓜,又把家里才榨了油拿回来的麻糁切成块儿,用黄纸包成一包,格外让她妈给他们爷俩煮了五十几个茶叶蛋,蒸了七八个大馒头,带上了。
八十年代的车坐起来很不舒服,拥挤不说,卫生条件也差,车速还慢得很。他们爷俩夏天的时候回家坐飞机的飞机票,还是杨老头的病人家属帮忙买的。现在这爷叁却是想坐飞机都坐不上了。飞机票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杨老头和周小花遮遮掩掩地把聋哑女孩一起带出了家门,到了县里,两个人就把她放了出来。三人拿着车票上了火车。
说是买火车票,其实周小花跟聋哑女孩儿都还小,个头不足一米,其实是不用买她俩的车票的。好在不年不节,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三个人一直有座位。
聋哑女孩儿第一次出远门,啥啥都觉得惊奇,眼睛不歇气地往车窗外面看着,连带的周小花看起来也津津有味。
火车只要不是经过大点的城市,外面几乎很少见到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入目可见,只要人居住的地方,几乎都是青砖绿瓦,或者红砖青瓦,村庄上散发的气息,平和而又温暖,看得周小花心里也热乎乎地,很是舒服。其他的地方呢,也是绿油油郁郁葱葱的一片一片,也跟它们所在的时代一样,正处于稳步发展的阶段,人人的心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幸福,向上,看起来喜新悦目,格外养眼。
小周庄离鹌鹑岭并不是很远,杨老头跟周小花一行还是两天以后才到了鹌鹑岭。
杨家的老房子本来杨老头也没想着回来住,卖都卖了。
这次回来,他们一行人就住进了山上的房子,小三子得了信儿上来喊他们先去他们家住着,杨老头没意见,周小花却龟毛得很,打死也不愿意。
这一世,说啥周小花也不愿意住进别人的房子了,除非到人家里去做客。
可周小花他们回来,可不是到人家里做客的。他们是回来住的,住多少天也说不好。
杨老头就每天上午监督周小花练字,顺便该教的还是教着,一边给聋哑女孩儿针灸治疗,下午看着鹌鹑岭几个会做瓦匠木工活的几个男人修整房顶,把已经朽坏了的茅草房顶换上了好的,打烂了的瓦片也换上了完整的。
这个活儿是个细致活儿。也不能不细致。
HB的冬天跟小周庄的冬天一样的冷。房顶上铺这么一层茅草合着泥坯的混合物,到了冬天大雪盖顶的时候,就可以隔绝外面的冷气,起到保暖的作用。而夏天的时候因为这层茅草顶儿,又可以隔绝外面太阳晒下来引起的眼热。这样,房子住起来才能冬暖夏凉。
象这样的房子,即使到了很多年以后,人们也还是很喜欢,也很热衷。到北方的农村去,随处也可以看见这样的房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屋顶上抹的这层混合泥料里,下面铺就的换成了高粱杆或者玉米秆,或者大豆杆之类,甚至细长的木头之类。
至于房子几面山墙的泥坯,即使里面几十年都没住人,却都是好好的,没有一点儿塌坏,根本用不着多管。
十几天之后,山上好长时间不曽住人的五间房子就变了个样子。
房内房外的蜘蛛网什么的不见了,灰尘之类也给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内墙重新糊了一遍墙纸,地面儿也给重新整了一遍,平平整整的,不见一根草刺儿。房子窗户也全部换了一遍,不是原来的木头格子窗了,镶上了明明亮亮的大玻璃。房子原来朽坏的木头篱笆全部拔除了,围着房子起了一圈院墙。院墙内原本长满了杂草的地面,草被薅得干干净净,后院被开成了一块一块的,说是留着做牲口圈。前院重新夲了一遍。整个房子看着干爽,洁净。
房子全部整好了,杨老头请鹌鹑岭的人吃饭,摆了流水席,大家来的人前前后后看了,无不称叹羡慕。
这儿地界宽啊,也大。后面的牲口圈起码就有个三四亩地大小。村里谁家的牲口圈有这么大?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可这里是山上,后山一片竹林子。谁来呀?当初知青派下来,喊他们过来住他们都不敢,生怕被山上的狼吃了,村里的人更没哪家敢来的,一直这么空着。后来村里重新分地基,也没人愿意到山上来住。现在往四周这么一看,后面被杨老头占了这么大一块地方,又是个竹林,没有多的地儿了,左面儿过去不远是个水潭,旁边是条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流,地界儿也不宽,不过房子前面亭子下面收拾收拾,却很是宽敞。那里原本是杨老头跟杨淼淼在的时候开出来的菜地,土薄。种菜的话经常浇水施肥什么的还勉强,种庄稼就嫌瘦了,山下地出的粮食够多,大家又怕守着荒宅不安全,也荒了很多年了。
以前大家是怕住在山上不安全,可现在人家杨老头带着俩孩子都住山上来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儿,他们怕什么啊?就在杨老头父女离开后,几家人陆陆续续在杨家的前面起了房子。到后来,鹌鹑岭村有一部分人住山下村里,一部分住山上,这是杨老头父女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不过周小花住进这几十年前自己个曾经住过的房子却很是适应。每天做完杨老头安排的功课,她就跟聋哑女孩儿一起,或者去挖点儿野菜,或者到水潭边上捉鱼,或者到山上去淘登点儿村里孩子们落下的野果子,或者在下雨之后去山里拣点山蘑菇之类。闲暇之余,他们还把他们爷俩以前开出来的菜地重新整了出来,撒点草木灰盖上,等待明年开春了种菜。
当然开地周小花跟聋哑女孩儿还是两个孩子,她们俩个可做不好这么大的事儿,其实一手一脚基本上都小三子动的手。周小花不过做了动点儿嘴皮子的事儿。
杨老头明知道他爷俩不可能在当地呆很长时间,却也由着闺女折腾。
这日杨老头打竹林里捉到了两只竹鼠,收拾干净了,正在做着晚饭呢,小三子挑了一挑柴,打山上下来了。
杨家爷几个搬回来住,其他的都能买,可这柴禾,农村里很多年都没人卖过了,都是小三子到山上打回来的。杨家做了饭留他,他回去反正也是一个人,也从来不客气,坐下就吃。
他到的时候,堂屋里周小花正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两手挑着根绳子研究翻绳儿。小哑巴则规规矩矩地坐在灶门前,烧着火,还一边儿择着野菜,给杨老头打下手。
周小花记得头世自己个还会翻很多花样儿的,什么降落伞啊,笤帚啊,飞机啊,牲口槽啊,等等的,至少有个十几二十种,可她现在心思什么时候也没放在这些小孩玩的玩意儿上,几乎没怎么跟同龄的女孩子门一起玩过,就是一起玩了,也没怎么经心,哪还记得这些?偏偏白天上山的时候遇到山下村里上来的几个女孩儿了,他们一起拿着翻绳儿馋她跟小哑巴。
小孩子比大人的排外心理还要严重。村里的大人们很容易就接受了杨老头这个很多年都不曽回来的老人。孩子们却看周小花跟小哑巴很不顺眼。他们不愿意跟这两个孩子玩儿不说,还经常明里暗里地欺负她们俩个,尤其更喜欢欺负哑巴女孩儿。
就象玩翻绳儿的时候,几个小女孩儿轮番地玩儿,几个下巴颏昂得很高,得意地看了周小花跟小哑巴一眼又一眼,却怎么都不同意跟她们一起玩。周小花内芯是个大人,看不上这么幼稚的游戏,小哑巴却很是向往。
所以回家之后,周小花截了段线绳儿就研究上了。
这也得亏是在杨老头面前,老头不在乎这点儿东西,只要闺女喜欢,他是啥啥都不在意的。换了杨大会周小花她妈,估计又是一顿的笤帚疙瘩加二指禅了。也是因为这样,在家的时候周小花姐妹当着杨大会的面儿是不敢玩翻绳儿的,背后呢,很多时候很根本想不起来。反正农村只要不是冬天大雪纷飞的季节,山上田里的,可以玩的东西太多了,周小草并不介意。今儿若不是被排斥了,周小花根本没想起来女孩子们还有翻绳儿这么好玩的游戏项目。
小哑巴一点儿不在意她烧火择菜,而周小花一边坐着躲清闲翻绳儿玩。她还等着周小花搞明白了教她,她也学会怎么玩儿呢。
可小三子把柴禾搁柴禾垛上摞好了,打院子里看到小哑巴忙活着不停看向周小花的动作,心里就感觉不得劲儿了。
小三子是从小被孩子们欺负着长大的。
可以说,他看到所有被父母亲人疼宠着的孩子,自觉不自觉地,就有股说不出来的仇视。
哑巴女孩儿的遭遇杨老头并没瞒着他。老头儿还希望他帮忙照顾小哑巴呢,自然要跟他都说清楚。当小三子听到小哑巴的妈妈有意要淹死她的时候,就打心眼里心疼起了这个孩子。
小三子虽然还没长成大人,但他可不是一点儿世故不懂的人。相反,他很尊敬杨老头。打杨老头年前回来之后,村里人看到他,知道杨老头看重他,都或多或少地客气了许多。老头儿又把那十几间房子的屋基证儿给了他,让他从此住得堂堂正正,别人再也没有理由欺负到他的头上,他是打心眼里感激杨老头的。因此,对杨老头当眼珠子的周小花,小三子非常想护着宠着的。但这不包括周小花可以欺负小哑巴。
现在周小花坐在一边儿玩着,小哑巴只能旁边羡慕地看着还要干活儿,小三子就看不过去了。他进了门来,一把把小哑巴从她坐着的小凳子上抱了起来,道:“你也到旁边玩儿去。活儿我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