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谁都知道，周奶奶能把人引了来，不可能不跟人接触。周小婶跟周奶奶还没分家，她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可周奶奶那是周小婶的婆婆，周英的妈，她敢说什么呀？她可不是杨大会那笨婆娘，性子直得都不会拐弯。任凭大家怎么问，夏允兰都把嘴巴闭得严严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半个字不漏。
周爷爷一推三二五，跟人说这事全是他家老婆子一个人张罗的，他白天不在家，出去给人说媒去了，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奶奶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冷的天儿，额头上不断地冒着汗珠子，就差给书记跪下了，咬死了不承认。她说是那老头也就是今天才认得的，上门找周爷爷给儿子说上一门亲。周奶奶让老头等着，空档讲起了才生了孩子的二儿媳妇。老头知道她不待见孙女，就说想把女娃接过去当闺女带，长大了好给他养老，说他自己个的儿子是个傻子，不敢指望。周奶奶就动了心思。把人引老二家去了。她真不知道那人还是个人贩子。
笑话，打死她也不敢承认啊。万一她也被抓去枪毙，那她不完了啊？人周奶奶不傻！鬼才喜欢吃枪子儿！
伴随人贩子出现的从来就没有好事儿。冷大书记住村东头，也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过来主持这事。
周奶奶不合作啊，怎么办？
这事最早是周小花一嗓子嚷出来的，冷书记问周小花：“你怎么知道那是个人贩子？”
“他身上有补丁！”
“就是有补丁，也不能说人家是人贩子啊？”冷书记故意考校人的嫌疑不要太大哦？
“咱村日子过的最好的也就大爷您家。”周小花指的是书记，“您家的日子过的好，吃白面馒头，也不穿带补丁的衣裳。”
呀，听听，这话说得！冷书记掸了掸自己身上不带一块补丁半旧半新的咔叽中山装，被恭维得很高兴，腰杆也挺得更直了。说！继续说！这样的话再多他也爱听！。
周小花扑扇着眼睛嘟着小嘴继续讲，“就是这样，你家大妈还常常讲，”周小花学着冷家书记媳妇的大嗓门，“得亏俺家就叁孩子，你看看这饭量大的，多一个就养不起了！”
然后，周小花就不说话了，只继续扑闪着眼睛看着冷书记。
可不是？人家日子好的衣裳上都不打补丁了，多养个孩子还养不起。你一个衣裳上打了补丁的就养的起？谁信啊？自己养不起还要抱孩子的是啥人？不就人贩子呗！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看向周老太太。人小孩子都明白的事儿，你大人会不明白？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分明是心眼子坏了，只想要孙子了！村里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多了，可这样不把孙女当人的奶奶还真是少见！孙女到了人贩子手上还有个好？老太太咋不好好想想呢？
周家爷爷奶奶辈分比较高，大家伙当小辈的，心里有意见也不好说。可总也有辈分高的，周家跟周爷爷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两人一个祖爷爷的周玉CD快八十了，听说老周家出了这事，大晚上的也折腾过来了，气得胡子飞得老高，指着周奶奶的鼻子骂：“一大把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连个孩子都不如！”
周家当前就这位周玉成周老爷子的岁数最大，辈分最高了，他指着周奶奶道：“你也别闹这些幺蛾子。不想当孩子奶奶就别当！”
他跟冷书记讲，“下一回还有这事，直接就把人送公安局去，周家没这样的媳妇！”
他还给冷书记打包票，“到时候周武回来闹，就说这话是我说的。”这样老爷子还怕镇不住周奶奶，他问蔫头耷脑蹲一边的周爸周超，“我如果把你妈送公安局去，你不会跟我闹吧？”
周超吭哧了半天，要他说很高兴他妈去公安局蹲监狱，他实在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他道：“到时候我去给我妈送饭。”也就是说他妈到时候进了监狱的话，他不拦着。
再是老实人也是有火气的。他妈都要卖他闺女了，他还这么听周奶奶的话，护着她干嘛呀？他倒是愿意相信他妈不知道那是个人贩子。可不是人贩子，那老头跑什么？正儿八经来要孩子的，把自己个什么人，家里都什么情况，家境什么的都说明白了，人能拿他怎么地？不过是给孩子还是不给孩子的区别而已！咱农村人日子也许过得穷，可咱讲理！周超人是愚孝了点，却不是个傻子。他妈这是从头到脚拿他不识数呢！
周玉成知道周超什么人，这样他也很满意了，又开始点名儿：“周英呢？你什么态度？”
周小叔比周超干脆多了：“我妈再这样，我绝对没二话。我自己的也是个闺女，我害怕我妈哪天把我闺女给整没了。”人周小叔可不嫌自己个的是个闺女，这才当爹没几天，对自己家的小丫头稀罕着呢。只要想想有闺女某天不见了的可能，他就锤心挠肝地难受，哪会让他妈这么祸害他家孩子？要他说，他二哥也太软了，周奶奶想怎么揉巴他就怎么揉巴，换他试试？还卖他闺女？敢！对他闺女不好他都不带让的！
周玉成看了眼周奶奶那张黑了青，青了黑的带着恐惧的惨白惨白的脸，扬了扬眉毛。
看到了吧？继续作吧！到了你儿子一个都靠不着，看你老了怎么办！
周奶奶哪敢跟这老头对视啊？她都这岁数了，不要她当周家媳妇了她能到哪？回娘家去？小花舅爷爷那三儿子，天天还为老人的养老问题扯皮拉筋呢，还会管她？二姨奶奶受了她的连累，早死了。大姨奶奶人倒在，不过平素根本没来往。老人家对二妹死的事心里一直有疙瘩，怨着周奶奶呢。再说了，周奶奶有儿子，儿子不给她养老让别人养，谁干啊？
还别说，周玉成到底是经年的老人了，说话办事就是会掐人的脖子，找准人的七寸。
周奶奶这样的人，她别的都不怕，她就胆子小，怕死，也怕老了动弹不了了，没人管。
周小花两眼闪着小星星，带着满心的敬佩看着周玉成老爷子。
周老爷子威武！
周小花很疑惑，怎么以前那辈子，从来就没感觉这老头这么可敬呢？
听杨大会周小花她妈讲过，老三刚生出来，周奶奶确实折腾着要把老三送人的，好在没送成。至于为什么没送成，杨大会没讲过，周小花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看来，当初估计也闹得很大。因为到老四的时候，周奶奶打死也不敢说把老四送人的话了。那就是同样受了教训了？那个时候周玉成老人也活着，难道也是周玉成出面把事情解决了的？
周玉成这会也看向了周小花。他没忽略小女孩看向他的满怀信赖和感激的目光。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聪明啊。周家这是上辈子不知道哪个老祖宗积德，才凭空多了这么个孙女！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娃就好了！老人家倒不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作怪。人是活得岁数大了，见的多，听的也多了。男娃再聪明都好说，可女娃娃，聪明有时候不见得就是个好事哇！
周小花是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如果知道，她一定大点其头，赞成无比，把老爷子当她的知心人。周老爷子说的对。可不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眼里掺不进沙子，不肯原谅男人的种种不是，在前世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嘛。哦，周老爷子没听到这话，听到了一定大摇其头。咱可不跟你是一路人！自己脑筋缺根弦儿不够数，拢不住男人，你道理还挺多！男人换一千个不如只要其中的一个！
要不说周小花羡慕人冷小胖墩呢？家教有时候能影响人的一生！至关重要！人冷书记绝不会教自己家闺女不停地换男人，周超也不教，他直接是闺女长大了，啥啥都不管。
不过这会周玉成不想周小花被人捧风口浪尖上，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老人家对周爷爷说话语重深长：“老五啊，咱老周家可没虐待女娃的传统。咱家的姑奶奶出门，哪个都是金尊玉贵的，没有别人不敢欺负了，反给自己家的人欺负的道理。”人周玉成其实有句话没说，你自己家不把自己家的姑娘当回事，等她出了门子，你还指望人家把她当回事？
文*革过是过了，农村很多习俗还带着浓重的地方色彩。比如家里的闺女出嫁了，再回到娘家，那就是家里的姑奶奶，哪个都要受到家里热情的接待。哦，除非是遇到周奶奶这种特别奇葩的娘家妈。不过就连周奶奶对回家的周大姑周二姑也很好，又是饭又是菜的，招待得很热情。不是世界太奇葩，而是奇葩的人永远都有理由做奇葩的事！你都想不到这些奇葩的脑回路是什么样的构造！
周爷爷周玉衡能说什么？周奶奶丢人，他也跟着没脸面。他只好喏喏地应着。
周玉成不知道周爷爷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吗？说出去谁信啊？
周奶奶一个小脚老太太，连村子都出不了，她家里呆着到哪认识什么人贩子去？
可周玉衡不一样啊。他骑着大儿子周武买给他的二八大金鹿，哪儿去不了？四里八乡地给人说媒，周玉衡什么人碰不到？哪有就这么凑巧，今儿周超家老三出生，今儿就有人上门抱孩子的？这不定是早就说好了，是个孙女就抱给别人，是个小子就留着呢！
大家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