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跟你一般见识，还把你惯出毛病了！你聪明，把大家一起拉来做你的垫背，我也不傻！我把大家一起拉来，跟你对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大家伙本来就看不惯程家的行径，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人的通性。众人这会围在这里，也只图看个热闹。现在一听杨老头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想想确实又是这么个理儿，马上就有人不干了：“程老六，你是你，咱们是咱们，咱跟你不是一家。你做出这么没六儿的事，咱可做不出。别把你做的事赖咱们头上！”
有一个人出头了，其他人在场的也大都有儿有女，将来女儿出嫁，儿子娶媳都是要讲个脸面的，如果真因为这个耽搁了，那不是亏大了嘛！众人于是纷纷出声：“老六，这事该咋咋地，你别扯着葫芦拉着瓢，连累大家伙！”
程老六今天一直没怎么低头，也是因为杨老头都离开几十年了，大家都跟他生分了。即使有那么三两个还跟他有什么情份的，也很少。再说了，杨老头就一个孤寡老头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俩腿一蹬，俩眼一闭，人就没了。他程家却人丁兴旺，男男女女一大把，后人没长起来的，也不老少。帮谁说话做事有利，瞎子都看的出。过日子谁还不会趋个利避个害了？
他还打算让大家伙跟他同仇敌忾，一起排斥杨老头呢，结果一句话，杨老头就让大家伙帮他了。现在他是真知道了，今天他不认怂也不行了。今天他程家三个儿子被人当他的面把人揍了，揍人的还是个近百的老头，以后谁都会低看他爷们几分。现场的人不老少，今天的事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正象杨老头说的，以后他家小子娶媳妇，闺女嫁人，都会受到影响。
程老六上前先扶起自家老二。
程金柱一张脸抢到地上，即使他皮厚，也被抢出几道血凛子，脸上的鼻子更是首当其冲，没断，该庆幸鼻子上面有块软骨。但他鼻子被狠狠地往地上碰这么一下子，也痛得他不轻，那血更跟没断流的水一样，汩汩地往出冒。他被扶了起来，似乎还有些没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那血立马沾了他一手。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杨老头。
可现在即使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朝杨老头动粗了。人通常都是柿子照软的来捏，可人杨老头不是柿子，是骨头。这骨头还不好啃，扎手。他性子粗人却不笨啊。这会是鼻子破了，再动粗，估计就不是破个鼻子这么简单了！
程栓柱和程铁柱也被扶了起来，这哥俩一个耳朵旁边印上了条血凛子，一个脑袋被砸了个鸡蛋大小的包，脸色跟他们头上的伤口一样青青紫紫。
现在，这哥儿三个虽然一下就被杨老头撂倒了，却没遭重手，顶多带了外伤，却没断胳膊没缺腿，都好着呢。
哥叁互相看一眼，蔫头耷脑地站一边，都老实了。
其实这哥叁都四十多了，认得杨老头。
当初他们可没少到人杨家门蹭饭。
打一进门，哥叁就把杨老头认出来了。
杨老头除了稍微老相了点，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可三兄弟横惯了，在院子里除了杨老头，看到的全是自家人，三兄弟就动了欺负人家年老的念头了。这人啊，在关系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以前的种种情份都是浮云，如果某些事情不符合他自己个的利益，他还记得那点情份？也许别人能记得，却绝对不包括程家这几个。当然，程老六敢朝杨家的房子伸手，更没想起什么情份不情份，却未必没有欺负人家没个男丁后人的心思。
村里有一家人姓郭，老大早年娶了媳妇，学了开车，就没在村里了，起的房子就小俩口新婚的时候住了几天，后来一直放着没住人。这家的小儿子读书又好，去年上了大学，村里就剩下人老俩口，也随后跟大儿子住去了。这样村里就闲下了人三套房子，一套四间，一套五间，一套老房子三间。可你看看哪个敢去撬人郭家的房门？
杨老头冷眼看着程家众人，并不阻拦。现在，程家人已经被他打服，他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村里的人进了院子，也隐隐地把程家众人跟杨老头隔开了，不让他们再动手打起来。而且，有意思的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离杨老头稍微远了点。
那老头手上的小马扎还沾着血呢，想起他刚才扬起小马扎打人的狠戾，大家都有点发怵。
这里程家二儿媳妇哭哭唧唧地收拢东西准备搬家，村书记郭长林得到消息，也赶过来了。他进了院子，看到除了程家几个儿子有点外伤，蔫头耷脑地不大精神，杨老头毫发无伤，没闹出人命来，松了一口气。
杨老头父女打村里走的时候郭长林才三岁，还不记事。他并不认得杨老头。不过刚才他已经听人讲了，杨老头今年都九十多了。可他满院子看了一个遍，也没看出哪个象九十多岁的样子。村里的人他都认得，程家的几个更是熟悉，院子里只有杨老头一个他不认得的人，他就把目光移到了杨老头的身上。
妖孽呀。这杨老头真有九十多了？他怎么看怎么不象呢？不过他还是没迟疑，开口就很亲热：“杨爷爷，你看你回来，我也不知道...”
杨老头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郭家的孩子吧？”
“是，我是郭家大儿子。这不是两年前才当书记管事嘛。程家都住你家十来年了，...”老头偌大岁数，看样子在**文**革**里没受过什么苦，不定他有什么后台呢。当初人家可是家大业大的大地主来着。你说象他这样的，这**文**化**大**革**命**里没被批斗是什么概念啊？他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不耽搁他撇清关系。
“你爹是个厚道人，你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不过，这村里有人占别人房子，可不是小事，传出去对大家的后人都不好。以后，你可得把这事管严实了，不能再出现象这样的事了。”
“是，是。”郭长林有些委屈。
他当书记以来，村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会这么跟他说话啊？可人老头都九十多了，又是大庭广众的，他能怎么的？受着吧。不光受着，他还得点头哈腰，陪着小心。打他爹那论，老头也确确实实是长辈不是？再说了，看程家人的样子，也起不了什么刺了，人杨老头已经把程家人镇住了，不用他得罪人，出面去赶程家人搬家。这个好啊。不说别的，就冲这一条，他觉得杨老头上道。让他陪点小心就陪点吧，也没什么。
“别的，我也没什么说道了。打回来这半天了，我还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饭，现在饿着呢。郭家大小子，我到你家先对付两口，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杨爷爷，您跟我走，我回家让我婆娘立马给您做饭！”郭长林回头恨恨地看程家众人一眼。
什么玩意！住了人家的房子这么多年，人家回来了，连碗水都不端给人家喝！怕是不单单这样，还跟人家动上手了！人家这是厚道！不厚道的人，回来打听了怎么回事，拿着自己个的屋基证明，直接到公安局一告，哪用这么费事的？到时候程家不单要还房子，坐牢都是妥妥的，跑都没跑！结果弄到现在，还要他来给程家擦屁股！凭什么呀？程家一大家子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什么时候把他看在眼里了？他跟他家没交情！看看，这会要他家出一顿饭了！他家生活是好，一天三顿的白面馒头，可是，这也要他婆娘会过日子，白面里和点苞谷面才一年吃的到头。他家的大米白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成。”杨老头点头，走了两步，想了想，他又转回头来，对程家众人讲：“对了，我记得我家原本还有几个装粮食的大缸，当时缸里边粮食都盛得满满的。这些，你程家也别忘了。我家的瓮啊缸啊的，只要原本是我家的，都给我留着，丢了的，也给我补上。若是我发现还缺了啥东西，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程老六喏喏地应着，心里却腹诽，你难道还跟我讲什么情面了？我叁儿子都被你打了，这会倒是能走能动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他也没呛声。他不敢啊。
郭长林往外走的时候看他的那一眼，他叁儿子没注意，只心下里懊恼，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今天是一下子丢了个够本，他程老六可是看得真真的。以后他程家要在鹌鹑岭生活，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祖祖辈辈。村里的书记等闲不会换人，一般说来都是一个人当个十几二十年，或者更久。他家得罪了村书记，有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