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9
晚上吃完饭,我弟先回卧室看书,随后我就准备跟着回卧室。
爸突然叫住我,点头示意我留下来。妈停下来收拾桌子上的剩菜,用毛巾擦干净手,坐在我的身旁。我转过头向后看着我弟紧关着的门。然后故作神秘兮兮的和我妈说,“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让弟知道啊。”
爸笑着说,“也不是不让他知道,只是晚些时候让他知道。”
“什么事啊,爸,你和妈搞的这样贼兮兮的隔开弟,对我弟多偏见啊。”
妈解释说,“当年我和你爸收养你弟弟的时候,你弟才五岁。你弟的亲生爸妈常年在海外做生意,和家里亲戚基本上没什么来往,所以说在国内也算得上无亲无故的。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带你弟弟出国,只能将他每年寄养在学校老师家。那年的今天,也正好差上一天就是他五岁的生日,你弟爸妈抽空回到国内,在机场回家的路上过一座立交桥的时候不幸发生了意外。你弟的妈妈在车祸中当场身亡,他爸爸也身受重伤,趁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这生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你爸爸。我们原本以为他能撑过去,但是最后还是......”
去世了。
我知道妈没能说出这个词,但是我大概也知道。我虽然不能真实的体会那场景,但是我能理解。作为十年后这场故事的旁听者,我依然感受到当年他们见证这意外的难以相信与无助。
我看着爸用手紧紧遮住自己的嘴,撑着下巴。脸上表露复杂的神情,眼神流转出的水影。呆滞的坐着,像回忆,又像默哀。我握着妈的手,向她用力的挤出一个笑脸,她轻抚着我的手,特别的温柔。是疼惜,又是怕失去。
回头又望望我弟那掩盖着的门。我极力的挣脱出这个悲伤的故事,吐出一句话——“都过去了,不是吗。”
就算有些人已经逝去了,但是有些人的生活还得继续。生活不相信眼泪,我们只好用更好的态度去适应明天。
“也就是说,明天就是我弟的生日,对吗。我们要准备点什么吧。”
“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是你弟的亲生父母,在出事的那天一直没能把一份礼物送到你弟手上。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希望你明天能代交给他。毕竟你们年龄相差不多,说话也方便些。”
“嗯,就是这个。”然后就看见我爸从身后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铁盒,把它轻轻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拿在手里,比较沉。就一个普通杯子的大小。漆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但从上面若隐若现的花纹上可以判断出它完整的时候是非常有好看的。正面上有一把小锁,看上去异常的坚固,看来没有钥匙的话是没办法打开盒子。
“我和你爸以前也想着打开这个盒子,但是仔细考虑后感觉还是不太合适。我想你明天想办法配一把钥匙,一并交给你弟弟吧。”妈说。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小心的捧着这个盒子。
捧着这一份,
跨越了十年时光的礼物。
NO.30
第二天下午,李慕白和我一起去找能解开小铁盒的开锁师傅。
一路上,李慕白一直追问我小铁盒的事。我就随便应付说,是我把自己的首饰盒锁了,他不信。我就说是我的存钱罐锁了,他还不信。最终碍于无力应付他的死缠难打,我说出了实情。
“感情说这是你弟的亲生父母留下的遗物。'
“是的,如假包换。”
“哦,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是的,如假包换。”
我已经没心情去回答他的一切笨蛋式的提问。我看着天天慢慢黑下来了,想赶快找到开锁的师傅。
他应时的说道,“到了,就是这了。“
我一下打了鸡血一般,跑着就蹦了进去。李慕白尾随在后。
“师傅,麻烦看看能不能打开这个盒子。”
开锁的师傅,接过我手上的铁盒。仔细的研究起上面的那把淡黄色的锁。拿着放大镜看里面的锁芯。
“这锁有年代了,很老了。以前解开要费点功夫,现在好弄。”
我一听这话,心里放心多了。
“那麻烦师傅了,请轻点,这东西很重要。”
李慕白看着我一脸紧张,摸着我的脑袋,安慰我说“没事。”
我白了他一眼,告诉他,“别烦。”
直到师傅打造好钥匙的时候就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抱着盒子,接过那把铜黄的钥匙,准备回家。
而对于陪伴我一个下午的李杰同学,让我做出一个意义甚大的决定——在路边买上一个我最喜欢的甜筒犒赏他。好吧,我承认,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打发他回家。
可是他一直强调以天黑了为理由,执意要送我回家。我看着他笑意的眼,又是那一如初见的真诚模样,我点点头答应了。
“我家不远,就在前面一段路。要不你回去吧,很晚了。“我随便找个借口说。我一想到这么晚了,我妈肯定在门口等我,如果看见李慕白送我回家,我到底该怎么解释。
“那更好了。既然不远了,我就送佛送到西吧。”
“我......我我.......是说,这马上就到了,我就......不用送了。我说,我不用送了,真的。”
“女生怎么都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你长的那么安全。我是保护那个小铁盒,以你的这丢三落四的性格,我怕你弄掉了。”
“我谢谢你了哈!那你解释下什么叫‘我长得很安全’啊?!”
“你完了!李慕白!”
“不要啊,老王!”
“看招!天马流星锤!”
......
他跑,我追。
他喊,我打。
一路上留下声嘶力竭的杀猪声。
和那段路上急促的心跳声。
NO.31
离家还有几步的路程,我看到了妈就站在门口。还没等我迎上去,妈就过来赶过来我身旁。李慕白的身影毫无遮挡的全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妈的眉目向上挑了挑,冲着李慕白笑了笑。我故作平静,十分客气的转身对李慕白说,“李慕白同学,谢谢你今天陪我去找开锁师傅,谢谢你了。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吧。谢谢了。”
我故意说了两个谢谢,就是希望在妈的面前强调我和他的关系很生疏,只是偶尔请求帮忙的普通朋友。
听到我这样说,妈却极有深意的多看了李慕白两眼。我抿着嘴唇,扯着书包带。
”你弟放学后回家又说去了隔壁那条路的强强家,现在还没回来,太晚了,你去喊他回来吧。“
我轻轻”哦“了一声。看向李慕白,李慕白看着我妈,特别礼貌的说了一声,”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
妈说真是个很好的小伙子,路上注意安全。然后我看着李慕白转身的背影,在这暗淡的路灯下显得特别的落寞。我想起了刚刚一路上护送我回家的李慕白,想起了刚刚一路上陪我嬉笑的李慕白,想起了我一路上接了我无数天马流星拳却从来不还手的李慕白。
我不想看着他这般落寞的背影,至少,我得送送他。我想。
我看了妈一眼,却再也顾不得我妈心里的想法。我追上他的步伐,拍着他的肩头。他平淡的表情下,瞬间就开了花般的绚烂。
“你......”
“我找我弟,顺路送送你罢了。”我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他摸了摸我的头,很是亲昵。
他说,“好兄弟。”
我喝道,“没大没小,喊姑姑。”
我避开他好看的眼,回头看向家门口我妈已经回屋后的空位置。
然后肆无忌惮的把一只手搭在他结实的肩上,笑的很大声。
转而说,“好姐妹。”
NO.32
一个分岔路口,我摇着手告别了李慕白。然后就立刻到了强强家找我弟。
可是当我到了强强家,强强却和我说,我弟今天根本就没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实在不知道他会去哪。他从来不乱跑。但是他今天竟然瞒过了爸妈,那他到底会去哪。
“哦,对了,他前些日子说今天让我陪他去梅溪河湾去,但是我没答应。”小强突然想起一些细节告诉我。
我说了声谢谢,就匆忙离去。
梅溪河湾。那是什么地方,我根本就没听过。
无助中,我只能想到李慕白,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后,电话那边传来,“你在刚刚那岔路口等我,我过来找你。”这一时间,我浮躁的心莫名的变得无比安宁与踏实。
没过多久,李慕白来的时候打着一辆黄色的的士。我和李慕白坐在后座,我把书包抱在胸前,一句话也没说。我心里只想找到我弟。
李慕白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窗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傻傻的一只手抓着脑袋,干瞪着眼。
不久。
“到了。”司机说。
说了声谢谢下了车。眼前的梅溪河湾,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四周都被两层的的公路包围,没有路人,只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一阵一阵的尾气。顺着公路沿着河往上游走,我竟然真的在一块黑色的大石块上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孩,那个背影我看了快十年了,我隔着空气我都能感受到那就是我弟。我越过花丛,笨拙的滑下一个下坡的草地,轻轻走到他的身后。不敢喘着粗气。
“姐......”他没有回头看我,但他一次就猜到了。
“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我都不知道的地方,万一你出事了,你让爸妈怎么办!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担心啊,你还瞒着爸妈,你有什么事和姐说不行吗,你......”我终于还是把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愤怒全部都发泄出来了,最后还说到泣不成声。
他把我揽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不是没事吗,没事的,姐。”他挪过去一点,扶着让我也坐上来。我靠着他肩膀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月光把他的脸照的发出淡淡的银光。
“姐,今天是我生日。自我五岁起,就没人帮我过过生日了。姐......“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他生日的前一天父母过世,我爸妈为了让他忘却这件事,几乎从来不提这一天。但我竟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们为了让他忘记一段过往,而让他忽略他过去十年的所有生日,我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我把头埋的更低了,他却很柔和的拍着我的手臂,平静的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波澜不惊。
“姐,我好想我的爸妈。我都快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心头一紧,心疼的看着他稚嫩青涩的脸。世界原不该这样对待他的,可是......
我把头轻轻的挨上他的脸颊,比起平时沉默寡言的他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我只希望我的温度能让他感受他身边还存在的温暖与......亲情。
“姐,你看梅溪河湾上有很多立交桥呢。”
我的目光顺着他滑过天际的指尖,扫过许多条立交桥。
他缓缓的低下头,轻轻的依在我的前额上。我看着他落寞的眼神,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知道他们就在这里出了事故,离开了。可是我始终找不到是哪座桥哪条路了。姐,你知道吗......”
他的泪开始一点一点的落在我的额头上,而我也再忍不住内心的翻腾。
我用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紧紧的抱着他。我不知道他到底还记得早该忘记的多少事,还承担着多少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我的泪水就像决堤了。心疼,难受。
“你只要记得,你现在的爸妈,你的姐姐,你现在的亲人还爱着你。答应姐姐,别多想了,好吗。”
“嗯......”
我疼惜的看着他,双眼泛滥的泪光在月色下显得特别透彻。拂过他脸上的泪痕,我拿出了放在背包里的小铁盒。
“好了,不哭了。我们聊聊开心的。“我把小铁盒轻轻的放在他的手心,告诉他说,“这是你今天的生日礼物,发送人是......发送人是十年前,你的亲生父母。”
就那么一瞬,我能感受到他全身的颤动。他热诚的盯着它,握着小铁盒的手紧了又松,松开了又紧紧的握上。
我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示意他可以打开锁。
一份迟到了十年的礼物,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低下头,一直犹豫,但是拽着的钥匙越来越紧。我趁着这点空隙,我突然想起了李慕白,我看向绿色草坪上那个穿上黑色T恤的人,仰着脸面向星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刻我觉得他特熟悉,特熟悉。
回忆还来不及伸展,我只听着“噗通”一声水声,我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落下的点滴水花消失在河水里。我再转过头看向我弟,他双手撑在后面,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带着浅浅的微笑的望着我。小铁盒安静的放在旁边的石块上,淡黄色的锁还挂在上面。没有一点被打开的痕迹。
“你这......”
“姐。”他打断我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小铁盒里装的是什么。但是当我想到打开这个盒子然后知道一切后,我感觉又不那么......所以说,姐,我拿着这铁盒子就像我爸妈在我身边一样亲切。打不打开都不重要了。“
当一个人,能对过去付之一笑。当付之一笑后,又能随心缅怀过去。那么这个人是真正的释然了。
我宠溺的摸着他的头,无奈的笑骂他,真傻。
“姐?”
“嗯?”
“我想去走走那上面的立交桥,我一个人不敢去。”
“你也有不敢的做的事,我以前高看你了啊。”
“姐,陪我吧。”
我扭过头看着睡在草坪上的李慕白,笑着对弟说,”那就走吧。“
NO.33
那一夜,我接了我爸妈无数个电话。说了无数个,我马上就回来。
那一夜,我们三个走遍了整条梅溪河湾的立交桥。
那一夜,我解开了我弟十年的心结,还了他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