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不得不说我们的生活打败过太多的人,所以这些太多的人才放弃生活选择了生存。理所当然的,我也应该是被生活打败的太多人里的小小一员。当我得知要进入华文中学,我的前方就只有了生存。或悲或喜。
时间的流逝像手掌握紧的沙,随后步步紧逼而来的就是爸妈那无休止的唠叨。
“菲菲啊,能弄到进华文中学的这个名额可不容易啊,这些年来妈妈为你费了多少心啊,你这次可不能搞砸了。”
“我们也是希望将来你有出息,现在不比以前,女子无才便是德,在现在可行不通了呀。”
“你明天就得去和你爸买辅导资料去,提前看,我听说别家的孩子,都补习完高中课程了,你也别落下太多......“
“下个星期就开学了吧,得准备下了。高中生活可比初中有意思充实的多......“
......
他们一唱一和的作风,果然有唱双簧的潜质。我一句也插不进去。
我不经意的挑眼看着我弟,悠闲的翻着桌上的杂志,嘴里含糊着一块巧克力,果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还是他,一点也没变。或许他也是习惯了我在家庭中的地位,因此,每次我被说教的时候,他才如此漠然。哎,也罢了。他是优等生,在家什么都不会添麻烦,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也从来不惹祸的乖乖仔模板。倒是我,什么时候却成了广大青少年的反面教材了,太悲催了。
你们如此煞费苦心。我只希望不会赠与你们一场空欢喜。
NO.6
周末。
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假时期,周末早晨的空气永远给我一种很清新自由的味道。颇有一种“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无上情操。
爸开车带我去书店,筛选各科各类书本。说实话,我的内心是极其拒绝的。在我看来那些心甘情愿沉浸在教科书里的人绝对是上辈子经历在古代科举制中受剥削的人,谁会愿意放弃漫画书和泡沫剧来做一些无聊的方程式和几何。可是父母之命,我就像已经指腹为婚的公主,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可抗拒束缚的力量啊。而那些敢于直面自己的人生,敢于随心生活的人,才少之又少。
今天书店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大概是临近开学。
而我向来只有在买新出版的”花火“或喜欢的明星海报的时候才踏进来脚。但今天这压抑的气氛实在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拖着爸到处这里拣拣,那里戳戳,随便挑了几本封面还算的上唯美,内容还不算充实的书,扛在肩上,今天也破天荒的当了一次三好少年的模样,大摇打牌的就到了收费台排队准备付款。
排队挺长,但好在店里的空调开的冷气还算舒适,广播里播放着的正好是一首我喜欢的歌星王力宏的”心跳“,渐缓的旋律和现在等待的心情轻微的交融,手中的油墨香倒显得不那么让人烦闷。百无聊奈之时,我打量着前面一位黑T恤高高的白净男生,两手空空的站着。一直骚动头时不时上看看,下看看。从他的背后我就能轻松的看穿他的不安。旁边的侧对着他的阿姨大概就是她的母亲,眼角刻下深深浅浅的鱼尾纹,盘着头发,倦意的眼神也掩盖不住她的精气神,干练却一脸柔情,手上是她捧着的一本一本貌似化学物理数学的辅导书。上面写着高一上册。真巧,和我同一届。
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终于到了他结账。
他扭头望向了那位阿姨。因为他的头之前就在一缕光线照向我的位置,他微微一侧脸,没遮住迎面拍过来光。光线的原因,直勾勾的刺的我睁不开眼,我没看清楚他的脸。
那一刻,模糊中。很清新的声音,说:“那些都是你选的,这些我喜欢的,买好了,我出去等你。”随后他就抄起了放在柜台上横列着的几本最新几期的“知音漫客”放在收款台,华丽的一摊手,戾气中带着几分豪气,头也不转的走了。
不像生气,像是一种习惯。言简意赅,又果断霸气,随心不惧约束。
我最终还是没看见他的脸,但我记得他侧脸的模样和他深深浅浅的背影。
若干年后,谁也想不到吧。这个背影会刻在我的灵魂里,最深的角落。
当他走出去时,我依然只能看见他那黑色的背影。
远去的黑影,那时的他,做的事让我赏心悦目,说的话让我荡气回肠。
我想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们应该会有很多话说吧。
NO.7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开学时期的脚步是学生时代的我最恐慌的曾经。
我分别拒绝了爸妈提出来的陪同要求,我似乎一个长假都没接受我进入华文的事实,我怎能让爸妈看出我的窘态。但意想不到的是,我弟主动提出陪同我去学校。我在心里连连夸着我这弟弟终于懂事了,理解姐姐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感情还是存在的。谁知在路上他忍受不了我傻白甜的笑,终于告诉了我真相。
他也向往这个学校,再过一年,他也到了初中毕业的年纪,想提前看看情况,见识见识下。
大概这样的学校也只有像他那种天生为读书而生的人准备的吧。我这种一路走来全靠运气生存下来的女孩,只适合站在门口戴着花环说句“欢迎入校”的礼仪人员,也许对这所学校来言,当个礼仪人员凭我这文化还太勉强。
他走的倒是越来越欢,我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
进校门,红榜就贴在专门的公告栏里。人群太多,大多是华文的新生。
我才发现我这娇小的女儿身在这“磅礴“的人群里,像秋夜里随风的落叶,随波逐流,摇摆不定。我索性靠着角落,紧贴着墙壁,四处张望这本不属于我的世界。大人们的互相攀比,同年级的相互喧闹,仿佛都不重要了。
因为,浮萍从不担心会飘往哪。
就在我不紧不慢的享受在这学校悠闲时刻时,我才突然想起我弟。对呢?这家伙哪去了?学校不会有坏人吧?不会的,不会的,上天保佑,阿门阿门。我刚起身准备搜寻他,就在那人群缝里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熟悉。还没等我开口数落他,他用手轻轻一撇,擦着脸上的汗,说道“姐,你高一(6)班,最末尾的班。”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他说的最后一句“最末尾的班”,我就差点没去找洞钻了,他大可以不要姐姐,可姐姐还要脸呢,周围人这么多,我突然感觉他们看向我的的脸,火辣辣的。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走过来,好像看到同类一样,牵着我的手到拉到另一旁,刚好解了我在人群的尴尬,我实在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你也是(6)班的啊,我也是哦,我还说怎么找不到同学。“她很亲切的笑着说。
“嗯,是的。”我淡定的看不出心情的回答,我是个特别慢热的人。
“真好,刚来就遇见同班同学,我叫莫若水,你好哦~”
“王佳尔.”我百般不情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哦,王佳尔,哈哈。”她被我严肃的神情给逗笑了。乐的拉着我一起去找教室,但由于刚刚一系列不自然的表现,我现在急需要调整下自己的状态,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进教室。所以我以找弟弟为理由,婉拒了她。她也十分“慷慨”的放过了刚到手的“新鲜猎物”,大步大步的离开时,还不忘回头招招小手。
在华文还有如此天真烂漫的同学,我不禁对这个学校有些许好感起来。
NO.8
姗姗来迟一向不是我的作风,但今天是个例外。
三楼左转就是高一(6)班教室。这是我弟临走时特意交代我的。从我们一起入校到现在,他得到的信息什么都有,善于读书的人总是能更快的适应新环境,并且毫不费劲的掌握它。我和我弟天然的鸿沟在这上面显而易见。
到了教室门口,我再三确认这就是三楼左转的高一(6)班,像以前这种跑错地方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屡见不鲜。因为这是华文中学,第一天就在天才们眼里掉了面子,以后可没法混了,得慎重再慎重。
确认了,高一(6)班,不错。字都是我认识的。
扶着门框,自然反应般的垫着脚尖,头轻轻的探进去门内。果然,同学们三三两两的都已经到齐的差不多,极少有空位置。教室也不算很闹,也有大大小小的说话声。而我此刻最大的庆幸就是班主任不在。长长的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瞄准一个偏僻的位置准备走过去坐下。
“嘿!那个,王......佳尔!”是莫若水,我甚至猜都不用猜。我在文华似乎没有校友,不可能有人认识我,除了她。
“你好啊。”我礼貌性的回答道。
“好久不见哦~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来。没想到你挺快的。”
“只是......耽误了一下。”
“没事没事,老师都没来呢,我这还空着一个座位,过来和我坐吧,佳尔?
”嗯。“说是盛情难却,但我似乎别无选择。
我被硬拉着坐在中间第四排的位置,我看了眼我刚进门最心仪的位置,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是个太高调的人,尤其在这个卧虎藏龙的华文中学。我好怕我一不留神,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老师依旧没来,莫若水见我一副暮年李清照附体的模样,时不时过来搭理我几句,而我只是不太想搭理的撇嘴一笑。她就非常识相的和旁边男生探讨“人生大事”去了,聊得热火朝天,也顾不得我”清修“。
NO.9
我趴在桌子上,摒弃这噪杂的小圈,才静下来仔细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教室两边都挂着名人名言,一成不变,我甚至连内容都不看就直接跳过了。什么老子孟子,什么爱因斯坦居里夫人,能保佑我逢考必过的才是大神,不然说的话一点用都没有。窗户的窗帘是那种单调的天蓝颜色边纹镂空的类型,就这些细节,让我小小的少女心满满的爆棚。然后就是一成不变的,就是一块黑板,一张讲台,还有哪些蹿动的毛茸茸小脑袋。教室就是教室,多不出什么新鲜物,也少不了必备物。
我看了看旁边的莫若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午后的阳光,打在教室门口的地板上,也没有老师要进教室的影子。
我把手交叉放在桌上,把头斜靠在手背上。看向那面窗户,两块窗户叠加在一起,似乎还能若隐若现的看到对面自己的镜像。刚好齐肩的黑发。刘海慵懒的斜向桌面,看不清楚里面的五官,只有一个透明的脸被轮廓细微的勾勒。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一对小刷子。然后开始不由自主的对着镜像做着不同的鬼脸起来。
”噗嗤。“刺耳的笑声,我能清楚的知道有人注视到了我的举动,我在窗户玻璃上看到了一个人对着我弧度极大的咧嘴。
我吓得惊慌失措,沉醉在自我世界的大门一下子被人狠狠的踹开了。我抬头一看,前座的人,男生,短发,眼睛像大多数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那样,双眼皮,很有神韵,修长又宽度刚好够装饰那张脸。
“喂,你......你你刚刚笑什么?”我尽量保持淡定,结果还是很失败。
“我.....我刚刚笑了吗”他很明显在学我的难堪。
“你丫的,不....准,不许......那个学我!”
“我怎.....不.....不能......不能学你啊~”
“你能好好说话吗?”
“原来你不是结巴啊。”
你才是结巴,你全家都是结巴。我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转而又看向窗户外。
他见我不搭理他了,像个打了败仗的公鸡,无奈又尴尬的挠了挠他清爽的短发。
这是学我弟的,每次我故意和他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沉默的方式是最让我恼火不服的地方。今天偷师成功,转其道而用之,别提我心里有多舒坦。
他彻底的转过身来,用手衬着头,斜眯着眼和我说,”我叫李慕白,你呢?“
老套的开场白。我故意忽视他的自我介绍,转而看向他的同桌,五官端正,看起来比前者人畜无害。
我笑着和他说,“你好,同学,我叫王佳尔。”
对于这翻转的剧情,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抖抖索索的回答道,“李......磊。”
李慕白冷哼道,“有意思。”
我应和着问,“有意思?”
他回答,“没意思。”
我接着问,“没意思?”
我就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他说的话,两次。我也没搞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有意思,什么没意思。或许他就是逗我玩儿的。但我并不想去纠缠,我也不自讨没趣的多问了。
一身清脆的咳嗽声,老师终于来了。莫若水大概就是一个特别热心肠的人,在她意识到老师来的一瞬间,还不忘推着我的手说老师来了,还特别仗义的赶跑了坐我前面的李杰。
同桌果然是贴心小棉袄。
NO.10
班主任,倪逸之。
当李慕白听到了班主任名字,一直喧哗着,“老师,你一只,我一只。你一只,我一只......”
引得班上喧笑声不断。
班主任也没脾气,面带微笑静静的矗立在讲台,等待大家的安静,也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一丝施威。看他年纪轻轻却难得的散发着在职场的老练。
“嗯,是的,首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咱们华文有个历年来就有的传统,就是每个班的班主任都是要到最后学生报名的那一天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负责哪个班级。我也是接到通知就马上赶下来了。见到你们真的很高兴。”
他停顿了一下,无视李慕白的打岔,扫视了在座的所有同学。
接着说道“一看到你们就看到了青春,我带过的每一届,我都说他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但是每三年毕业那天,他们都是我最骄傲最优秀的学生。我最大成功莫过于把我口中的最坏的一届,培养成能在她们下一届的学弟学妹眼里最无与伦比的一届。”
又扫视了一圈接着说“三年,你们认为很长。而我认为很短,那我今天就在这说下这句话,等到你们以后高三毕业了,我还在这里重复这句话。那时候,你们就懂得什么是青春,什么该奋斗。现在你们还年少,要珍惜。”
气氛瞬间被拉到高潮,一个能hold住全场的老师,就像能推动剧情发展男主角。而往往这个时候总要出来一个反面角色来挑逗整个情节继续延续。这个人就是李慕白。
“说得好。”李慕白站起来鼓掌道。紧接着,全班都被这诡异的氛围带动鼓掌。
我说别人正说到煽情处,你丫的又跳出来乐什么乐。
我心里刚设想了几十种他被我骂的哭的很有节奏的画面和台词。他又按捺不住发言了。
“我们都愿意做你永远的另一只学习好把手,听你学习上的安排,我用我一只的名誉担保,放心吧啊!”
“噗。”把我也逗乐了。
全班都笑的前俯后仰,前面笑倒三排,后面趴地上两排。莫若水笑着趴在我肩头,一手还不忘扯了扯李慕白的衣角。他反侧脸来,挠着后脑勺,冲着我浅浅的一笑。
异常熟悉的感觉,像刺中了我的回忆。
下午的阳光刚好退下了走廊,我轻轻的转过头,又看向了那窗户中重叠的玻璃,勾勒了的整个画面。
蹿动的人群,整齐的桌椅,男孩的侧脸,和他被一只手扯到变形的衣角,还有......镜面里看不到的。
——我看他的眼神。
我记下了他的名字。
他叫李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