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
第一天的开学就像是一场特别似水柔情的见面仪式。而过了那一天后,在文华中学的每一天都是炼狱。
按照所有人的高中时代那样,我们进行了维持一星期的军训。
座位到现在也没有分配,还是按照第一天刚见面的那样随着自己的意思坐着。莫若水还是我的同桌,李慕白,还是我的前座。不同的是,我们和刚来时候的陌生变得越来越熟悉,我也不变的那么怯场。开始大碗喝水,大口吃肉,渐露本性。
我们每天八点到校,中午午休两个半小时,下午五点放学。
负责我们六班的教官叫,张大炮。
听他说,因为那时家庭贫苦,他初中毕业就去了部队当兵,到后来也是勤勤恳恳,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才终于修的正果,在部队拿了功勋,小有成就起来。
张教官,不像他的名字那样特别接地气。其实他的五官长的挺标致,坚挺的鼻,眉如墨画,眼大有神,薄唇方脸。他恰恰符合了东方男性很俊朗的英气,皮肤不像大多数军人那么黝黑,但也不算太白净,大概也就和李慕白是一个肤色,不白的病怏怏,也不黑的太过于彻底。身材倒不算魁梧高大,但是手臂和胸口突出的肌肉线条十分招摇,强壮。
我以为他和大多数教官都一样,是个大闷葫芦,眼里只有教条和纪律。可是张教官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虽说武将出生,还硬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声情并茂的念一首毛主席的沁园春。
那天天很热,豆大的汗珠用手一抹一甩就能挥成一片雨。
他站好军姿,头微微向上轻仰,望向远处的那边天。“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第一个字仿佛是从他嘴里爆发出来一样,军人的特质让他的声音显的特别雄浑洪亮。女生都站在前面,我就在第一排。每当他迸发完一句激情澎湃的诗词,我的胸腔就跟着诗词与他共鸣了一次,我说的共鸣绝非是和他精神上的共鸣,而完全是物理角度上在音色和音质下活生生将你撼动的震荡。
就是这样,他像是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严肃的演讲和下面哄笑成群的我们成了鲜明的对比,笑声此起披伏,个个人仰马翻。
全世界都认为他在故意搞笑,但我分明察觉到了他眼神中不为人知的忧郁。但我就静静的看着他,嘴角轻轻向上。
演讲完毕后,大家都沉浸在他魔性的余音中一发不可收拾。他看着我们都在笑,也跟着我们笑。
但我坐在地上仰着头,嘴角向上的角度慢慢僵化。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当教官。我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一句,还生怕别人知道。但的确,没人会在这混乱的场面去仔细聆听一句无关紧要的嘟囔声。
但我就是听到了。
不敢对视他四处张望的眼神,我表现自然地埋下头。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抹去眼角的那片晶莹。
他那么努力,就是希望我们都能记住他。他想看到我们开心。
我知道。
NO.12
军训的最后每个班都需要准备一首合唱,这是要记录班史,颁发荣誉模范班级的锦旗的。
所以我们张大炮在每次站完军姿后,都要教我们唱《军中绿花》和《团结就是力量》。《军中绿花》是我们班级推荐出来的结果,而《团结就是力量》是总教官指明要唱的核心曲目。
我觉得,在军训中的合唱其实就是摆气势。那些调高气足的,自然高分稳妥。
张教官自从第一次喊“沁园春”过瘾了,我发现他唱歌也是用喊的,没有高低音区分,全凭一腔热血,跟冲锋打仗没什么差别。他只要一张口,我就能在脑海里联想到,炮火连天,我们都拿着小米加步枪,张大炮总司令站在至高点,手举起手上的系着红布条的大砍刀,一边向前冲击一边大喊,“同志们,冲啊。快冲啊。给我冲啊!!”......
我们不怕死,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你说冲,我们就冲吧。
张大炮这个名字果然附有魔力,在他的带动下,一次一次把陷入低潮的我们连根拔起推向歌曲高潮。
我记得最后比赛的时候。个个意气风发,都拿出猛虎过江之势。
男生们憋红着脸怒吼着,大有大杀四方的气势。而我分明听到了李慕白在我后面因为吼的太撕心裂肺的原因,顾不上声调,把“团结就是力量”好几次唱成了“团结就是你娘”。
我在心里偷笑了好半会才适应过来。
而作为站在最前面的“娘子军”部队,每个女生都近乎咆哮起来,莫若水就站在我旁边,我实在难以相信以歌美气质佳的著称的她整个人因为声音的极致负荷,整个人都在不自然的摇摆。甚至她唱到唱不上去的部分,我能清楚的听到她就用“啊~~~!!”的尖叫声盖过。
我也索性把头一低,帽子遮挡了半张脸,一提起一吸气奋力咆哮,而忽略因为换气幅度太大而身体上下收缩的丑态。
我想,很久很久要经历的以后,或许再也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的去为了集体没有任何利益的拼尽全力去达成一个目的了吧。
真好。
这份颤动,
真好。
NO.13
最后的结果——我们班得了二等奖。也算实至名归。
张教官英气的脸上难得挂上整张脸的笑容。他说他每年都当教官,每年都没获得过什么奖。没想到在最后一年的教官生涯里,他终于赢了一次。
我们都为他高兴,同样也为他骄傲。
他走的那天夜晚,我们唱起了《军中绿花》。他说从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有感觉过。
我想说我也是。
很多人都哭了。他却又笑了。
“感谢我能占用你们人生中的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很满足了。现在你们的的时光是最好的时光,但现在的你们还不是最好的你们。有人总说你们这年龄段还很年少嘛,不好带,我就不这么认为。多好的孩子们,青春多好啊?”
转而他摸着几个同学的头,相视一笑。
青春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记,但时光却带给了他最好的回忆。
“再见了,同学们!”他行了个军礼。
此时任谁都再也按捺不住恨别离的思绪,莫若水梨花带雨的扑了过去,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张教官一圈又一圈。
我看见张教官俊逸脸上怜爱的笑容。
在月光下,他眸里闪耀的泪光。
落泪的瞬间,我转头看向了身后,却刚好与李慕白对视。
他看到了从我脸庞滑下的的泪滴。
他说,”张大炮他......”
“他是张教官!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我噙着泪打断了他。
我不再看李慕白,躺在地上朝天看向了夜空。
”张教官,在教官生涯里给我们留下了最后一次,但我们也献上了我们的第一次军训。一切都是相互的。“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但他说的话总是让我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索性闭上了眼,微风吹动着军帽。张教官笑声依旧如魔音灌耳,异常熟悉。
脑海里,张教练俊逸的脸浮现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中。
我知道,记忆里,在很多年以后,他成为了我高中最好时光里,在华文中学那么多难忘的故事中,第一个最让我难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