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森死了,他为了伙伴而牺牲的义气和血勇让他的灵魂变得高贵起来,即使他只是一个卑微渺小的山贼。
杰克老大也死了,他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中。最后时刻他眼前浮现的是自己早已逝去的家人和战友们,他的瞳孔慢慢放大,望着一如既往的清澈天空,无声无息地咽了气。
当他的脑袋被一根长矛挑起来的时候,土匪们也彻底崩溃了,连召集他们的人——杰克老大都授首的情况下,这一帮乌合之众也失去了继续的勇气。
土匪们狼狈地退却了,他们只抢到了一点鸡零狗碎的小钱,但却留下一地狼藉。并不十分宽敞的石板路上伏尸百具,鲜血肆意流淌,又循着石板不平整的的“地貌”汇聚出一滩一滩的红色“湖泊”,形成了满溢着死亡气息的血腥“水系”。
战斗结束后,康斯坦丁和李维面对着这个他们亲手早就的屠场,虽然战斗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但现在他俩都脸色苍白地不断干呕。好不容易用意志力抑制住生理上的排斥,两伙计不发一言地把曼森给埋在路边的树林里,用碎石和曼森的梭镖做成了一个坟堆。他们虽然不认识这群匪徒,但是单凭曼森为了拯救同伴而英勇牺牲的高尚行为就足以让他拥有一个战士的坟墓。
在森林中挖个坑确实是件麻烦事,纵横虬结的树根和土壤中的石块总是能给工作带来各种各样的阻碍。最后埋葬了曼森的两人正准备离开,但李维突然停住了,他扯住康斯坦丁的衣袖道:
“不如给他念个祷词吧,就像牧师们常做的那样。”
“为了什么?他的勇敢?还是为了弥补杀死他的愧疚?”
“……也许两者都有。说句老实话科斯佳,今天是我们的初阵,杀人的感觉很恶心,但我居然有些兴奋。这是我们第一次杀人,我不认识曼森,但很明显他不是个坏人,他为同伴而牺牲,但我却杀死了他。
这让我很恐惧自己,我不知道当我们习惯了同类的死亡,当我们习惯去剥夺生命甚至感受到快乐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有机会回到清泉镇过正常的日子?”
“李维,我的朋友,自从我们离开了家乡,选择了这条道路,我们就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这就是个残酷的世界,一个美好的,但是残酷的世界。
在这里,好人和坏人的分界线是很模糊的,这么说吧,曼森他们是强盗,无论他的死亡再怎么高尚,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混蛋强盗。
他们来袭击商队,想要杀死我们夺走我们的财富,那他们就一定做好了杀人和被杀的准备,要么生要么死。俗话说:今天的选择决定了明天的命运。无关好人坏人,在刀剑之下大家都一视同仁不是吗?”
“见鬼,科斯佳!我们说话现在怎么这么有哲理?就像是……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白学家?”
“是文学家。李维,动动脑子!”
“是吗?我记得是白学家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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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和李维两人最后还是决定囫囵吞枣式地把杀人的事情留待以后讨论,毕竟对于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言,要完善自己的三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这场如同惊雷暴雨一般的遭遇战给两人带来的影响究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我们仍未可知。
让我们把目光从两个年轻旅人身上移开一会,给我们勇敢的商队负责人一点戏份吧。
慷慨大方的乃奕夫.金大棒.杨先生最近头顶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在阳光底下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绿色的青苹果(原来看上去像长毛的青苹果,孰好孰坏我就不评论了)。
不单单因为他最近出场率不高,更因为他“损失”了大笔的可以哗啦哗啦响的小可爱,现在他对自己在战斗中那句“双饷”和“一个人头10第纳尔”这种“不过大脑的混账屁话”后悔的肠子都要和自己的皮肤一个颜色了。
让我们算笔账吧:一个雇佣骑兵护卫的合同是每月400第纳尔,一个步兵则是100第纳尔,按一辆马车一个骑马护卫两个半步兵护卫(包括驭手)来算,38辆大车的护卫要给出的饷钱就是771个弗罗林又56个第纳尔,其中的一半将由我们慷慨解囊的锈水及时雨——乃奕夫先生支付。
而护卫们砍掉的89个脑袋的赏金则是13个弗罗林又58个第纳尔,相较之下这可是小钱!当然这些钱也是不能报销的(为什么我还要付钱?!——乃奕夫)。而杰克老大作为头目的赏格自然要高些——10个弗罗林!康斯坦丁的第一笔“工资”!
现在读者老爷们总能够理解乃奕夫先生愁的掉毛的原因了吧?
不!如果你们认为这就是乃奕夫先生的所有损失那就太天真了。要知道一个商队护卫的死亡是需要抚恤金的,这个数字在锈水财阀一般是3个月的薪水,27个死亡(骑兵6个步兵21个),总计210个弗罗林又60个第纳尔。丢失的财物和货物价值总计18个弗罗林又3个第纳尔,而为了不再刺激可怜的乃奕夫先生(事实上他在计算出双饷的一刹那就已经晕过去了),残疾士兵的安置费也不再考虑,至于消耗的兵器盔甲维修费是护卫自筹所以不用担心。那么坏消息来了:乃奕夫先生拥有百分之四十九的商队股权,所以他需要承担这些损失中的一半……乃奕夫先生你在听吗?乃奕夫?绿皮矮子?好吧他看来是缺钱性休克。
好吧我们还是别再管这个吝啬鬼了,商队再度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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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都里山。
这座雄伟的山虽然远眺已经是蔚为壮观了,但只有在真正走进坦都里山的领土时你才能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与伟大共存的奇妙。
沿着古代修建成的石板驰道,人数少了不少的商队在峰峦的夹缝间缓缓前行。道路两侧的山壁高耸着,嶙峋的石块暴突而出,少量的野草蔫蔫地生长在石缝中,依靠着贫瘠的薄薄泥土苟延残喘,可从很久以前这些草就是这样艰难地挣扎着,一代一代在环境恶劣的山石中扎根求生,脆弱但是生生不息。
“天哪科斯佳。一想到古代的人们硬生生地从坚硬的石头大山里开辟出一条条道路我就感觉到害怕,他们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啊!难道先民们都是力大无穷的巨人吗?”
“不,我不认为他们是力大无穷的巨人,他们大概和我们长得差不多吧。我猜他们应该是同时有数万人在山中修建道路,花上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才修通一条道路。”
“那也是很可怕的不是吗?组织起数万人来修路,那可是一项大工程,说实话我连一万人是个什么概念也想象不出来。”
人类当年的极度强盛不是展现在建立多少巨大的城市,不是出现了多少强大的英雄人物,而恰恰是这些朴素但重要的石板大道,它们就像是血管一般链接起一座又一座伟大的城市,在道路上行走的人们就像是血管中奔流的血液,共同维持着一个强大的国家。同时这些道路又源源不断地将人类的文明火种散步到茂密的森林,散步到寂寥的荒野,传播到严酷的沙漠与苔原,最终点燃整个世界。
数百年过去了,当年的辉煌已经散失在时光的尘埃中,人类文明的分裂和星散摧垮了团结的帝国。但昔日的进取精神却附着在这些刀砍斧凿的痕迹中,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出门闯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