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你衣食无忧的,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王爷见莞儿当众失态,不免脸上挂不住,又见莞儿口不择言,便开口叱呵她。
“王爷别这样。”见夫君斥责女儿,王妃不免心疼。
“爹爹,莞儿的心里就是不痛快嘛。你们强迫莞儿嫁给他,喏喏喏,林清谈,莞儿不,不乐乐意。”莞儿嘴里喷出酒气,手指一下便指着对面安静而坐的林清谈。
我倒抽了口气,莞儿她,看来是真的醉了。视线不自禁瞥过林清谈,然他此刻反而是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莞儿之言。
我暗自纳闷,林清谈对莞儿到底是什么态度?
“来人,扶郡主回房更衣!”王爷黑着脸吩咐在侧丫鬟。
丫鬟依命行事,王妃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地坐回位置。台上唱戏之人唱得肝肠寸断,台下听戏人却因着莞儿醉酒已经没了听戏的情绪。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莞儿离开时的嚷嚷声:“林清谈是块木头,根本不是莞儿喜欢的类型。爹爹,娘亲,你们就别逼莞儿嫁给他了。”
“这、这,这丫头真是醉了,醉了。”王妃面红耳赤,连忙以喝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王爷叹息了一声,看着林清谈,尴尬道:“莞儿被宠坏了,都是本王的过错,世侄还请担待。”
“清谈倒觉得郡主心直口快很是可爱,王爷不必苛责于郡主。来,清谈敬王爷一杯。”说着,林清谈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虎父无犬子,世侄果真人中俊杰,来,喝酒!”王爷便也一笑,于是,因着林清谈云淡风轻的态度,一场尬尴化为无形。
台上唱戏人依旧水袖轻扬,时有桐花随风坠落,一朵两朵,落在了唱戏人的身上和地面。
临风亭微风带着微微的寒意,拂过庭外娉婷翠竹,竹影婆娑。假山旁的水流淙淙,混着花香、酒香以及戏子们的脂粉像兜头都闹地袭来,空气渐渐变得迷醉,让人昏昏然。
此时,我心绪有些恍然。眸光游离时,仿佛看见林清谈似若无意看向我,遮住嘴角淡淡一抹微笑。
我心里一阵忐忑,这样的眸光,这样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却又找不出他丝毫破绽。
他是莞儿将来的良人,我应该避之。
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便轻轻地离开了凌风亭。
莞儿醉酒呕吐,此刻只怕已经漱洗好歇息去了。宁儿并未跟来一起听戏,一个人也许闷得慌,该是找府中丫头们说笑去了吧。
如此,我便也不打算回自己寝房。
抬眸看处,王府后花园中其他景色亦不错。在那高墙之处,竟有几株杏花开得灿烂。
那杏花花枝横逸轻曳,白的如雪,红的如霞,相互交映衬托,因着头顶羲和的晴日照耀,便在院墙上投下婆娑暗影。
再远一点,是王府的琉璃碧瓦,在远一点,是王府之外的广阔天空。
府外是自由天地,府内是荣华富贵,两重天地,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唯有满眼落红提醒着我,再美再好的事和物,也不过繁花一瞬。
也许人较之事物更不济,原不过梦幻泡影。
淡淡天光中,几朵杏花飘飘悠悠地随风而落。我伸开掌,看着杏花落在了我的掌心。
这是白杏花,小小的花朵素白洁净,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湿气,花瓣顿时便润泽起来。昔日有诗人名句曰“人面桃花”,然而这杏花娇嫩莹白,岂不是更像世间女子纤尘不染的脸容?
凝视着掌心的落花,我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
忽而一个沉闷男子的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怎么每个女子都爱伤春惜花?”
我心底悚然一惊,此时此地,是谁突然出现?王爷并未娶妾室,同王妃亦只有莞儿一女,再无其他子嗣。府中戒律甚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走动的。
“谁?”我转身而问,语气有些冷。
“别紧张!”他赶紧解释,语气带着几分友好:“我路过这,见姑娘在此出神,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哦。”看清楚了来人,我才略略安心下来。不过,见他眸光直直地定在了我的身上,心里莫名的反感。
“怎么,姑娘似乎不愿意看见我?”他微带讶异,眸子却不曾移开,嘴里不疾不徐问着。
我不语,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确实,我不怎么喜欢看见他,也许是他那并不纯粹的眸光让我觉得有潜藏的危险吧。
“说确切点,其实是我怕姑娘孤身一人在此有危险,所以才过来看看的。”他语气透着关切,说这话时,还朝着我走近两步。
“危险?”我立即后退两步,保持着之前与他之间的距离。这是在戒备森严的王府,我是王爷请来的,整个府中谁敢贸然犯我?
“姑娘害怕我?”他继续前进一步,目露诧异。
“我并非怕你!”我微微冷笑,心里对他的反感更深。
“那是?”他一边问,一边又要靠近。
“站住!”我一手指向他,厉声道:“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圣言教诲?”
“听过,只不过这些圣言都是用来约束迂腐之人的。至于我们江湖儿女,却是不拘小节。”
江湖儿女?
我疑窦顿生,在王府会有人以江湖儿女自居,只有天香戏班的人。
“你是天香戏班的人?”
“对了,姑娘好聪明。”
我无谓地一笑,眸光流转中,这才发现他右手握着一把笛子。
难道是他?桐花台帷幕后吹笛之人,王爷口中的孟西楼?
“你是孟西楼?”
“不知道是姑娘的眼力好,还是我的名气太响,姑娘竟然能识得我。”
他语气微有得意,似乎天下人就该认识他。
我冷笑了一下:“既然是天香戏班的班主,此刻不在帷幕后为戏子们凑丝竹,跑来这里又是为何?”
“路过。”他打得简略,不留任何的痕迹,但又颇含深意地看着我继续道:“却没想到在这幽静处,得遇绝世美人。看来,我与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不浅。”
好一个轻浮狂妄之徒!
他的话说得再漂亮,可他那双眼睛出卖了他,他眼里闪烁着欲望。
我蹙起了眉,不无嘲讽道:“如果是只此一遇便是缘分不浅,我偏教这不浅的缘分终止在这一面。”
听出我话中的怒意,他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大胆地道:“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上天注定让我今日得遇姑娘,只怕已不是姑娘想要将缘分终止就能终止的了。”
“既然缘分是上天注定,那么也就不是你想继续就能继续的事情。”我冷眸掠过他,不想听他再说出什么暧昧的话来,便道:“不打扰孟大帮主的雅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我便抬步要离开。
谁知,他疾步拦住了我的去路,一手便抓住了我的一只袖笼。
我心里又惊又怒,用力一甩,怒喝道:“你什么意思?”
“只想姑娘陪我片刻而已,不行吗?”他浓黑的双眸一挑,眸中的火苗跳跃了起来。
“你我素昧平生,无礼留我,分明是强盗行为!”我大怒,没想到此人在王府之内竟敢如此放肆。
“以我孟西楼的才华和相貌,不知道多少女人对我投怀送抱,我需要去做强盗吗?”他冷哼一声,抓住了我的袖笼不放,一个用力,便将我拉到了他的胸前。他握着笛子的手顺势将我肩头圈住,收紧,让我无法动弹。
“可你强行留我分明是无礼至极,此刻你这般将我困住,不是强盗又是什么?”可恨我不会武功,此刻连防卫的能力都没有,心中又气又急。
他无谓地一笑,下颌擦过我的鬓发,在我耳边饶有兴味地道:“之前我们确实很陌生,但此刻不是认识了么?我相信只要姑娘肯花一丁点时间了解一下我,姑娘会有惊喜。”
他口中吐出来的气息含着酒味,隔得这么近,全部喷洒在我的脸上,我分明感觉到一阵恶心。
“了解不需要动手动脚,你先放开我!”眼下,我最最重要的是先脱离他的掌控,再趁早离开此地。
“姑娘,别耍小性子了。相信我,只要姑娘不拒绝我,肯深入了解我,我一定会让姑娘欲罢不能!”他的下颌靠上了我的鬓发,而他的发丝则被风吹起,拂上了我的脸旁。
多轻浮的男人,多恶心的话,我只觉得积极难受,怒道:“你放开我,要不然我要喊人了!”
“喊吧,喊吧,我真想尝尝姑娘的丁香舌是什么味道。啧啧啧,一定是如瑶池仙露,哎呀,想想就向往不已。”忽然,他腾出一手捉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面对他。“你让我销魂一次,我给姑娘写一首深情款款的曲子,如何?”
“呸!”我忍不住啐他。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臭丫头,能得我孟西楼的眷顾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他有些怒了,见我鄙夷的眸光,脸色一下变得阴冷:“遇见我的女人,还从没有人敢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