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风吹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我已不复心平如镜。门里门外好似隔绝开来的两个天地互不相关,她们按照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行事。我只需要按照我的心对待,不必理会她们。然而,这门里门外,似乎又是相通的,我们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因着他们两个的对话,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搅乱了。风起云涌,我就像小憩于这的飞鸟,呼吸到陌生的空气,看到陌生的风景,带来心底的悸动。于是,有着迟疑,不知道自己该暂时停留,还是该拍打着翅膀决然飞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想起方才含梅所唱的歌,心里滋味难言。
我去天香戏班找绝尘,与他失之交臂,然而却同林清谈巧遇街头。此刻,因着我的焦尾琴,从含梅的口里得知了林清谈对我的情意。世事何其复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何其微妙,一切,出乎自己的意料,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只是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尘缘里,谁比谁更寂寞?谁又比谁更辗转,谁,又比谁更情长?
我黯然转身,朝着自己的客房而去。淡月如弦,我的影子折叠在墙上,单薄如一片飞花,更似一片枯叶。风刮过枝头,声响清晰,我抬头四顾,不经意地见将军府那高墙上好似有一双犀利的眸子盯住了我。我待要看清时,那像眸子的光亮却不见了。一股冷意传来,我蓦然想起妖魔鬼怪之说,心中不由惊怵,便加快的脚步。
次日天一亮,我和宁儿便早早起来漱洗好,也不待用早饭,便去同林清谈作别。
“怎不用了早饭再走?”我咫尺的地方,他间绽放着笑容,仿佛串出一簇火焰,灼热而浓烈。
“不了,赶回花塚要紧,多谢林公子款待。”我淡淡回应,双眸看着他,不曾回避。
我以为他会归还焦尾琴,但他却只是苦苦挽留,而不提及焦尾琴半个字。我心中有着失落,神色亦开始冷淡下来。
我想有的事情不能含糊不清拖泥带水,不如直接说明:“那焦尾琴......”
“焦尾琴昨晚被我不小心弄断了一根弦,所以,这琴还不能让姑娘带走。姑娘若有急死赶回花塚,我和师兄也就不挽留了。待焦尾琴修好,我和师兄一定带焦尾琴亲自去花塚奉还。”若梅的声音响起在身后,我回身而望。
她容颜妩媚,身形丰腴,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怎么会这样?”宁儿不太理解,眨着一双美目看看我,又看看含梅:“焦尾琴怎么又坏了?”
“哦,这事都怪我,可能我是习武之人,抚琴时指尖用的力度太重了,不小心就把这琴弦给挑断了。”她柔柔地说着,脸上还流露着歉意:“所以,还请曲姑娘不要原谅,含梅一定找最好的师父修好琴。”
“哦,原来如此。”宁儿恍若大悟的样子,噘了噘嘴,看着我道:“看来没办法了,姑娘,只能这样了。”
我淡漠地看着含梅,并不说话。
含梅便看向林清谈,有些急切道:“师兄,你好好跟曲姑娘解释一下嘛,都是含梅不好,弄坏了焦尾琴,但含梅真不是故意的。”
“曲姑娘,这焦尾琴其实......”林清谈说话间有着迟滞,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半晌,他都未说出后面的话。
我默言无语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如流云般清俊的男子,在他的眸中,我看到了为难。
他真的那么为难么,真话和假话之间做出选择真的有那么为难么?他如此迟疑,竟不像是一个将门之子的风度。
“师兄......”含梅为他着急,跺了一脚,忽然上前来挽住了我的一只臂膀道:“我想曲姑娘应该比我小,不如我以后叫你妹妹吧。”
“啊?”面对这突然其来的热情,我有些不知所措。宁儿亦是目瞪口呆看着含梅,像是看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含梅,你别乱说话。”林清谈忍不住皱眉,微带责备道:“你就别闹了。”
“哎呀,师兄,你真是烦死了。”含梅一撇嘴,不理林清谈。依旧挽住我的臂膀,柔声道:“刚刚我说那焦尾琴坏了是假,其实根本没坏。而我之所以要说坏了,是不想这么急着归还你。不归还,是因为我对妹妹一见如故。我想以后还能见到妹妹,但又没好的借口,所以才以焦尾琴来做借口。”
“是么?”我淡淡耳问,静静看住了她。
“嗯。”她看着我温柔的笑,眼神认真而不避开:“我听师兄说,妹妹擅长抚琴,还会填词谱曲,真是太有才了。我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从小也爱这些琴啊箫啊,当然更爱唱歌。若是以后能唱妹妹亲自填词谱曲的歌,我才真正的开心呢。”她脸上有着期待之色,言语诚恳,笑容无害。
只是,我听到了昨晚那番话。就算她此刻的话亦出自真心,我也不会忘记,她最初是为她师兄做打算。
“人和人之间相识相知成为朋友亦或是姐妹其实是讲缘分的。”我把话说得婉转,只是告诉她,和我做朋友,不需要用任何心机,该是坦诚的。
含梅愣了愣,随即笑道:“不错,却是是靠缘分。比如因着焦尾琴,我便认识了妹妹。所以,这焦尾琴也能算是我和妹妹之间的缘分所在。”
“含梅,别闹了,把焦尾琴还给曲姑娘吧。”林清谈忽然态度清晰起来,叫含梅归还我焦尾琴。
“可是,我......我想让曲姑娘教我弹琴。”含梅认真地看着我,眼里是一泓期待之泉水。
我有片刻的怔忡,未想,在这关头,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含梅,你别强人所难,花塚有花塚的规矩,曲姑娘也不能为你而违背那些规矩。”
“我只是想曲妹妹在琴艺上指点一下,并不是要拜师,更不是要学花塚的秘籍。”
“含梅,你怎么这么固执?”
“师兄,人家曲妹妹还没拒绝呢,你为什么非说不行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吵开,似乎这事情不超出个结果,绝不会罢休。
“姑娘?”宁儿在我耳边低声唤着,我知她在问我怎么处理。
“好了,别争了。”我说,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含梅的身上,淡淡道:“既然都是爱音律好丝竹之人,我答应就是了。”
她的脸上有着欣喜,立即道:“谢谢妹妹,那这焦尾琴......?”
“来日方长,将这焦尾琴留在你这又何妨?”我微微一笑,说得自然,丝毫无一点勉强之意。
林清谈大为讶异,他看着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我朝着他一欠身,施礼道:“倾城先回花塚,改日再来府上取回焦尾琴。”
我去意坚决,他亦不好再挽留,便点头,同含梅一起送我出来府门。
他似有不舍道:“路上小心些。”
我点点头,便携着宁儿径直而去。
一路漠然,我心中一片凄迷,如吹不散的暮霭晨雾。连宁儿几次同我说话,我都没反应。
最后,宁儿一把拖住我,困惑地问:“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那琴修好了,可是不肯归还姑娘。”
“他们所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到?”我看着面前的宁儿叹气。
“那含梅怪怪的,居然以焦尾琴又损坏了为由不肯归还姑娘,若不是林清谈非要她交出交出焦尾琴,宁儿还信以为真了。只是,这含梅却又改口,说同姑娘一见如故,很是有缘,想以后再同姑娘亲近。这、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啊?”聪慧如宁儿也有着想不明白的时候,她此刻满脑子的疑问。
“她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避不开这女子。既然避不开,我们也就不必避开。所以我便成全她刚才的心思,留下焦尾琴,看她日后又是什么心思?”我并没有告诉宁儿,昨夜我在含梅屋外所听到的话。
“是不是这一趟将军府之行是错了?”宁儿开始不安,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摇摇头,徐徐道:“何来对错?”看了宁儿一眼,见她神色间有难掩的惶然,不由得又安慰道:“人生本就是一件荒谬又难预见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因为认识了莞儿才会在之后认识孟西楼、林清谈、含梅,还是其实只是因为绝尘擅闯花塚,我们才有又同这些除莞儿之外的人相识。亦或许,这辈子,他们原本就注定是我要遇见的人。个中事情,皆是不可避免,得一一经历,至于结局,现在不能得知。而风险和劫难,或许因着种种,一些可以转圜。”
“好复杂,就像参禅,宁儿不理不清楚。”一路晴阳普照,路旁树木投映出斑驳树影,宁儿望着那些暗影兀自皱眉。
“既然理不清,那就不必去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只能顺其自然。”我淡笑,像是在安慰她。
其实,我内心并非真的如此豁达。相反,我有着隐隐的恐惧。这些恐惧,除了有对迷离事件和叵测人心的惧怕,更有对****的无法琢磨和控制。
我宁愿相信世上是有真爱的,更愿意相信,爱是无所不能的。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世间情缘的生灭不是单纯的靠天意,非得上天的允许,才能或生或灭。更多的,是靠我们自己的如何选择,如何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