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生总是有着太多的邂逅,若要将这些邂逅看成是注定,其实也未为不可。
半路未至,林清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领着一队侍卫迎面而来。我早看见是他,见他盔甲加身,料他不方便见我,于是索性低头避开。
“曲姑娘!”清朗的声音响起,锦靴出现在我低垂的眸中,林清谈此刻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
人流如织,我有心避开,他依然能于众里一眼看见我,是否他也是有心?
“林公子别来无恙?”避无可避,我只能礼数相见。
“甚好,曲姑娘是否一切安好?”他浅笑,眉目俊朗,神情怡然。
“甚好。”他的浅笑着实让我如沐春风,我不得不承认,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风华。
“但我见姑娘形容略显憔悴,是否玉体违和?”也许不是他看得仔细,是我久病方愈,神情难免不如未病之时。
他关心于我,我很动容。然我和他之间终究只是数面之缘,交浅言深,未免有些冒昧。
“我自小体弱,并非身体抱恙,公子不必担心。”隐去生病诸事,我含笑解释。
“那琴......”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仿佛有所顾忌。
我凝眸望着他,他身上银色盔甲透出微寒光泽,更显得仪容雍俊,姿态挺拔。此刻他面露愧疚地看着我,目光深邃,令人不忍。
“林公子有要事缠身,迟些送还焦尾琴亦不妨事,更不必内疚。”我嘴角噙笑,眸色淡然。
“只是让曲姑娘空等了。”他惭愧之情未减,眸色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我摇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再次宽慰道:“真的不妨事。”
他才轻轻点头,目光粲然。
一时无话,我便道:“林公子别耽误要事了,倾城先回花塚,就此别过。”
说着,我便拉着宁儿的衣袖要走。
“曲姑娘留步!”身后,传来他的低呼。
他在挽留我吗?
我止步,回身看他。有些困惑地问:“何事?”
“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既然有幸得遇姑娘,不如去我将军府喝杯茶。当然,更重要的是,归还姑娘的琴。”林清谈嘴角含笑,眉目中含着几分期待。
我犹豫看他:“还是改日再上将军府拜访公子吧?”
一天过半,此刻日过中天,若再去将军府,还不知要逗留多久。想要赶回花塚,只怕天黑时也不行。
“今日甚好,若赶回花塚时间仓促,姑娘何不在将军府将就一晚?”他徐徐诉来,皆是劝我之意。
我回望宁儿,她却抿嘴而笑,并不给我任何暗示。
林清谈又道:“将军府虽不奢华,但也简洁明亮,空气清新,亦有花木让人赏心悦目。”
“这......”我实在不是个果决之人,面对他的拳拳之心,我依旧迟疑。
宁儿拉了拉我的袖子,倩笑道:“盛情难却,姑娘再推迟,岂不是矫情?”
“宁儿?”我歪头望她,死丫头竟敢说我矫情,我秀眉一蹙,待要说话,宁儿堵住了我的话头。
她轻笑道:“林公子是名门之后,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外形温润,骨子里透着刚强。更难得是,气宇轩昂,绝非龌蹉小人之流。姑娘同林公子交往,宁儿最为安心。”
我错愕无比,这丫头莫非撞邪了?说出的话,话中有话,有衷心的赞美,更有婉转的警告。想必聪明如林清谈,他不会听不出来。
“那就随公子去府上叨扰片刻。”我只得嫣然一笑,宁儿之话在前,我若再推辞,倒显得小气。
他温润的脸上晕开一丝笑意:“承蒙曲姑娘不嫌弃,此刻就跟我回将军府。”接着,又看住了宁儿,温和道:“宁儿是罕见之女子,真是相伴曲姑娘不可得多的人选。”
“谬赞了。”我微微一笑,知他是在感谢宁儿的成全之意。
“来,到我马上来。”他将我拉至他的骏马前,双手攥住了我的腰肢,将我送上马背。
许是将军之后,言谈举止便不拘小节,皆比常人多了一些洒脱,这分洒脱,是我之前未曾发现的。
我一上马,便赶紧抓住了缰绳,生怕被这骏马摔下来。
“姑娘坐好了。”宁儿在马下微微抬眸看我,眸中闪过狡黠。接着她看向林清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问:“公子难道只顾安置我家姑娘,不管宁儿了么?”
林清谈清浅一笑,道:“他们的坐骑,任由你挑选。”
“如此,宁儿就不客气了。”说着,宁儿果然朝一个骑马的侍卫而去。
林清谈便纵身上马,坐于我的身后,双手往前一伸,以环抱的姿势将我护在了他怀中。
他扯住缰绳,在我耳边轻言:“勿须拘谨,自然视之,坐好,我要策马了。”
“嗯。”他气息清雅,喷洒于我的耳廓,再徐徐拂向我的鼻翼,吸入我的肺腑,让我的心神随之微微沉醉。
不过我很快便惊觉,不想如此失态,赶紧收敛心神,眸光只专注路的前方。对于初次骑马的我,这一路有着忐忑,但有熟谙马性,能够随心驾驭马匹的他全程相护,我便也未受惊吓。
很快,将军府遥遥在望。
府邸红墙青瓦,石阶无尘,两尊石头雕刻的狮子镇守着将军府的大门。狮子双目如炬,张口啸傲,威严不可侵犯。
林清谈先自下马,再将我从马背抱下,我平安落地。
早有府中仆人过来牵走马匹,矫健管家前来迎接他。他低声吩咐了管家几句,那管家便径直转身走进了府邸。
待他回眸,我浅笑看他。
他只说声“请”,便在前头引路,带我跨进府门。
宁儿神态自若,双眸似不经意扫过各处。我则微垂嫀首,稍稍落后他半步而行。
“姑娘精通音律,又喜谱曲,不如带你先去我的书房小坐。待备好酒菜之后,再请姑娘用饭。”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我说。
我略略一怔,若在此小坐片刻,浅酌三杯,只怕就不得不将就一宿了。看他此举,还真有和共剪西窗烛的打算。
我无声地看着宁儿求助,奈何宁儿却不肯看我。
走了一段回廊,绕过几个厢房,便来到了将军府的后园。
凉风穿行的后园绿荫重重,黄鹂鸣翠柳,蝴蝶栖芳草,青石为凳,蔓藤为架,俱可供人小憩。
小盆的碗莲好似碧玉堆成,青翠可爱。摇曳的绿萝袅娜如烟,自有风流情态。吊兰置于木架,垂下纤细藤蔓,绽放雪白小花,清新雅致......
就是在这样一片花叶相衬,凉意无边的园子里,我看见一着杏色罗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
她轻纱环肩,盘一个飞鸿髻,耳坠珍珠,颈戴长命锁。一动一静之间,端的风情无限。
这极尽曼妙的舞蹈,在飞絮纷纷中舞起来更是动人。
世人称之为惊鸿舞,一舞倾城,一眼惊鸿。
如此美人,素日少见。一抹奇异的感觉浮起心头,我看向林清谈,笑得有些意味。
“这是我的师妹含梅,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跟在爹爹面前习武。”他迎上我的眸光,低声解释。
我笑笑,含着几许调侃问:“原来是青梅竹马么?”
他一愣,道:“我对含梅只是哥哥对妹妹之心,绝无半分私情。”
看他说得如此认真,我忍不住轻笑:“他日能剪烛西窗,红袖添香,倒也是赏心乐事。”
“你......怎么不明白?”他开始急了,看着我的神色有些尴尬。
也许我说得有些过了,刚要岔开话题,含梅却收住了舞步。她看向林清谈,眉目间流露情意。款款走近,带起阵阵香风。
“师兄,你回来了?”娇声如莺,令人心神池荡,我纵然是女子,亦难抗拒。
林清谈点点头,看看我,又看看她,道:“这位是......”
“外面流传一句话,见过花塚主人,方知倾城二字的含义。想必,这位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花塚主人,曲倾城曲姑娘了?”果然是将军之徒,自幼习武,少了女儿家的矜持,多了几分英气。
“外人之言皆不可信,含梅姑娘容貌出众,刚柔并济,实在令倾城赏心悦目。”她如此赞我,我少不得夸她。
她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对我的赞美之言,并未有过多的欣喜。她只是凝眸一笑,道:“姑娘出尘脱俗,眉目间又略含忧郁气质,我见犹怜。”
看来,她不但容貌出众,舞姿美极,还能谈吐得宜。想那温和清俊的林清谈,身边伴有这样的女子,也该是非常美妙的一桩事。
我含笑看着林清谈,他看似云淡风轻一笑,对含梅道:“往日娇蛮,今日倒是温柔大方,真是难得。”
“师兄这是拐着弯损我么?”含梅巧笑着问,语气中带着几许嗔怪,眉目间依旧情意流转。
“师兄怎么敢?”林清谈似认真说道,接着一语结束这翻谈话:“你也舞累了,先去歇息,等酒菜备好了,再一起用饭。”也不待含梅反应,他看向我,柔声道:“我们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