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宁儿,你别激动,你冷静点!”王妃被宁儿摇得鬓发也散乱了,她想要挣脱宁儿的钳制,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宁儿气得直哆嗦,根本不顾自己的力度弄痛了王妃,一个劲的抓着她的手臂直摇晃:“就凭着他们那几句话,所以沐王爷就抓了我们,不审不问,断定我们是凶手了?”
“我是不信的,王爷当然也是不信的!”王妃语气急促,看着宁儿道:“可失乐一口咬定倾城杀害了梓依,所以王爷不得不先将倾城抓起来。”
“好一个失乐一口咬定,好一个沐王爷不得不......”宁儿大笑,却笑得冷极了,她忽然一把将王妃推开,指着王妃道:“我以为这么些年来,王爷王妃对姑娘是极好的。原来,这极好,好到最后,却是将姑娘亲手送进了牢房。凭着他人的几句指控,王爷王妃就这样对待姑娘,宁儿不知道,若是被你们的宝贝女儿莞儿知道了,又会如何看待你们。”她冷冽的眸光似一把利刃射向王妃,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犀利:“哼,莞儿又如何,终究不是姑娘的亲姐妹。说不定,她也会像王爷王妃一样听了他人的指控,要将姑娘抓起来。然而却告诉姑娘说,她不得不这样做。”
“宁儿别这样说!”觉得宁儿说出的话太重,我心有不忍,毕竟王妃这些年待我不薄。
宁儿痛楚地看着我,道:“姑娘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未必会有善报。”她将视线凝在了王妃脸上,语气冰冷而又笃定道:“宁儿是天生杀人不眨眼的,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姑娘天性善良,杀人对于她来说,那是绝对做不来的事情。所以,若是王爷要信他人谗言,认为梓依是姑娘杀的,那未免太荒谬了。要杀,也只有我宁儿下得了这个手。”
“宁儿你疯了,你胡说些什么?!”听宁儿如此说,我不由得大惊,她这傻丫头,莫非为了救我,她就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
“何苦这样?”被宁儿推倒一边的王妃长叹一声,她看了看宁儿,最后将视线凝在我的脸上,沉声道:“你们此刻虽是戴罪之身,但终究还未定罪。王爷不来看你,是因为不方便。现在对你们不审不问,也是为你们好。刑堂上难免用刑,若让你们受皮肉之苦,王爷又于心何忍。”
“哦,是么?”宁儿的情绪平静了些,但对王妃的话却是有着怀疑的。
我低呼:“宁儿。”
宁儿住了嘴,径直退到墙角坐下,一丝冷笑噙在了唇角。
“宁儿她屡次冒犯王妃都是因为担心我,请王妃不要计较。”我说的诚恳,并微微欠身施礼。
“这就见外了,倾城。”王妃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幽幽道:“其实,王爷一直不来看你,又不审讯你们,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闻言,我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
她叹息:“王爷自然是不信那人的指控,但又不得不将你们收监。你们呆在这里虽然不自由,但起码比外面安全。还有就是,王爷在争取时间查出背后的真相,还你清白。倾城,你可知道,这次的丝竹赛事其实是皇上的意思,王爷不过是奉旨操办而已。在赛事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命关天,已经惊动了皇上。不管是死者还是被指控为凶手的你,都是受邀而来的,王爷绝对不会草菅人命。”顿了顿,王妃伸出一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柔声而又决然道:“倾城,你放心,你同莞儿情如姐妹,我和王爷亦视你如自己的女儿。这样的情分,我和王爷绝对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变成阶下囚刀下冤魂的。”
“王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凝视王妃白皙美艳的脸,感动道:“倾城承王爷王妃多年照顾已是感激,如今遭人随意指控深陷囹圄,却还得王爷王妃信任,倾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要说,总之,你要相信王爷,他一定可以查清真相还你清白让你重拾自由。”叹息了一声,王妃看着墙角一脸冷漠的宁儿,担忧道:“只是宁儿的脾气......?”
我亦回头看了看宁儿,低声道:“有我在,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王妃这才稍稍释怀,安慰道:“这就好。”放下抚住我脸庞的手,无奈道:“我该走了。”
“王妃保重身体!”我微微欠身,看着她转身缓缓朝牢房外走去。
她刚要踏出牢房门,我猛然想起一事,便问:“莞儿可有消息?”
王妃的身子明显得颤了颤,她沉吟了一下,回头看着我,苦笑道:“暂时还没莞儿的下落。”
“哦。”我很是失望,这么久了,莞儿居然还是音讯皆无。
“倾城别担心,一有莞儿的消息,我就会派人告诉你。”王妃敛去嘴角含着的一丝苦笑,转身跨出了牢房的门槛。
有狱吏上来将牢门锁住,整个牢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缓缓朝着墙角而去,步伐沉重凝滞。
宁儿窝在墙角没有动,表面看上去安静,但我知道她心情是焦急担忧的。
“宁儿莫要担心,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也要相信王爷王妃必定是会想尽办法护我们周全的。”我握住了宁儿的一只手,多年的相处,我了解她,她一直无法完全相信沐王府。此刻,只怕因着我被沐王爷下令抓进了牢房,她对沐王府的成见更深。
果然,宁儿冷笑道:“宁儿希望姑娘没看错人!”
我沉默半晌,叹息道:“人生在世,祸事难免。人心难测,世路多艰,防人之心自然不可以没有,但是也要相信这世上有可以信任之人。比如,比如我和宁儿,便是可以彼此信任。”
“宁儿陪着姑娘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不仅仅是可以相互信赖,更是可以同生共死的。然而姑娘同沐王府之间有着千差万别,这差别,何止是身份、地位,更是......”
“别说了,宁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制止宁儿说下去,宁儿是性情中人,不懂得矫情,说的话往往是一针见血。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王府终究是帝王宗室,而我是孤女。因着花塚历来在世人眼中不仙不魔不人不妖不臣不民的奇怪身份,花塚和王府之间是很难有真心的对待。不仅仅和王府,甚至同花塚外的平凡之人,只怕也难以平常相处。如此,彼此之间又谈何信任呢?
若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又如何以命相托?
即使我愿意信任人,对方却对我存有怀疑,岂不是我一厢情愿?
宁儿的担忧和心结正在于此,我知道。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即使是现在,我依然无法完全释怀这些。但因为莞儿的存在,因为莞儿同我多年的情分,心深处,我总是尝试着去信赖王府一次。哪怕到最后发现,王府其实是不可信的。
在宁儿的眼里,我如此冒险,不异于飞蛾扑火。莞儿下药迷晕我和宁儿,乔装成我离开王府,这一次的利用,让莞儿对王府生出更多的不信赖。她总认为,既然是朋友,姐妹,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可以拿来利用,而莞儿正好利用了我这个朋友。莞儿是王府之人,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出身王府的莞儿如此,那生她养她的王爷王妃又怎么会是可信赖之人?
想到这些,我的心愈发的沉重,不想再继续说这个尖锐的问题。
苦笑了笑,我歉然道:“宁儿,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不曾觉得自己是这般的无用。以前以为自己没有武功也没什么,只要不出花塚,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出了花塚,就算遇到危险,有宁儿你在就一定可以护我周全。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旦陷入险境,就会害你赴险。遇到危险,我别说帮你,连自保都不成,甚至还有可能拖累你。”
宁儿猛地抬起头,急切地道:“姑娘怎么可以如此自责如此妄自菲薄?这让宁儿如何自处?”
“宁儿......”我难过不已,心中的自责难以消除,事实上就是我拖累了她。
宁儿靠向我,重新拥住了我道:“姑娘同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如姐妹。还记得小时候,宁儿顽劣,常常犯错闯祸,每次都是姑娘在婆婆面前揽下所有的不是。虽然婆婆并不会真的狠狠处罚宁儿,但姑娘对宁儿的情意,宁儿却无法视而不见。能同姑娘一起长大,彼此倚靠,是宁儿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在宁儿心里,从来没有姑娘拖累了宁儿的想法,只有宁儿为姑娘赴险的心甘情愿。”
我低眸,看见昏暗的光线中,她的眼眸纯净若水,不见一丝浑浊。我不知道自己是几世修来的缘分,才遇到这样真心待我的人?
这一刻,我更加明白了她的心,其实她的心和我的心一样,若能换取对方的周全,牺牲自己的性命又如何?
我微微一笑,摩挲着她的背脊,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