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见到沐王爷,侍卫直接将我们关进了牢房。从看管牢房的狱吏那里得知,这里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进入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我和宁儿,是罪大恶极之人么?
一颗心如坠入冰谷般寒冷,想想,虽然说世事无常,可这样的人生,未免也太过荒谬了吧?莫名其妙的被侍卫抓来,不审不问地,直接就将我们变成了戴罪之身。接下来,会不会一眨眼,我们又成了人家的刀下鬼?
死,其实有什么可怕?只是,我不想做一缕冤魂罢了。
然而,身陷囹圄,我无可奈何。只是让宁儿陪着我一起受苦丧命的话,那才是我最心痛的。
“宁儿,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为何不走?”我坐在了牢房的角落里,地面铺着的是一层稻草。
暗淡的光线下,宁儿的眸子却如星星般灼亮,她笑一笑,道:“宁儿绝不抛下姑娘独自苟活,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宁儿有口气在,都会同姑娘一起共赴患难。”
我心里一颤,只感觉鼻端微酸。自晴婆婆故去后,这些年来,我和宁儿相依为命。我们在花塚过着平淡的日子,虽然是主仆身份,但情同姐妹。宁儿调皮,偶尔闯祸,但我从不舍得罚她。宁儿照顾我、保护我,我亦从不言谢。朝夕相对,知己知彼,难分你我。如今面对牢狱之灾,忽然发觉,其实在心底,宁儿其实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即使她愿意与我共患难同生死,我又怎么忍心她这样做?
忍住哽咽,我低沉道:“人的一生难保没有无妄之灾,就好比这一次,我们不明不白被抓来,只怕之后的境况难以预料。宁儿,你跟着我这样送命,虽然成全了情义,可我们终究还是白死了。”
宁儿急切地望着我:“白死又如何?反正只要在姑娘身边,白死也好,不白死也好,宁儿都心甘情愿。”
我霎时有些激动,看着她道:“你真是糊涂,白白死掉值得么?”
见我神色激动,宁儿更加激动,她一把握住我的手,道:“我不管值不值得,也不管姑娘说什么,总之,这一生一世,我都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姑娘在哪里,宁儿就在哪里。”
“宁儿,能够一同赴死固然是情深义重,可是若能保住性命为死去的人好好活着这更为重要。”她固执的忠心让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我拼命忍住。我语气柔和中带着沉重的决然:“答应我,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平安地离开这里,以后我们若再遇到险境,你最该做的就是先解救自己出险境,然后再想办法救我。万一无法救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宁儿,你答应我!”
“姑娘......”宁儿含泪摇头。
“答应我!”我坚定地命令她,为何要说这些,只因着来自于心底的那种不祥之感。“你不答应,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得瞑目。”
我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坠入了漩涡,而我此刻,只想保住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宁儿答应。”也许是我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感染到了宁儿,她终于应允了下来。
我微微松了口气,之后,我倚靠墙角,垂目不言。
宁儿亦挨着我坐下,双手挽住我的一只手臂,将头靠在了我的肩头。
我心里难以平静,诸多的疑惑堆积在心。
沐王府为何突然要举行丝竹赛事?我为何会在丝竹赛事期间被侍卫抓来这牢狱?既然是沐王爷下令抓我的,那我的罪名是什么?沐王爷下令将我抓来不审不问也就罢了,为何不肯见我......
思绪纷扰间,想起近来诸多遭遇,隐隐约约的,我仿佛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向我笼来。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疯道士的话让我赫然心惊,所谓天意,莫非就是如此?
“宁儿,但愿我们能够逃过此劫!”于心底深处,我暗暗祈祷。
长长黑发无钗环束着,便垂了下来,直至腰际;未施脂粉的脸容贴着身边宁儿的鬓发,便有了稍稍的安心。牢房内有着霉味刺鼻,如何及得上花塚内清香阵阵?我强忍不适,伸手将宁儿拢得紧些,宁儿亦于黑暗中揽住了我的腰身,于是,余寒刺骨的感觉才略少了一点。
我们长时间沉默着,因着是黑夜,从牢房狭小的天窗望过去,只见窗外依旧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
我暗暗地想,即使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也要让宁儿安然离开这里......
第二日等来的不是审讯,也不是沐王爷,而是沐王妃晴雪。
待狱吏走开后,王妃上前一把拉握住了我手,眸中含泪道:“苦了你了,倾城。”
我亦握住了王妃的手,勉强笑着问:“王妃怎么来了?”
王妃几乎摇摇欲坠,眼望于我,满是哀伤:“是王爷他下令抓你的......”声音哽咽,她没再说下去。
我能看到王妃眸中的内疚,轻问:“王妃可知王爷为何抓我?”
“倾城,王爷抓你是因为你......”王妃睁着泪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到关键处,她又生生打住了话头。
我心里一惊,已经隐隐察觉事态的严重。然而,我敛了敛心神,静静地看着王妃:“是不是误会?”
“不!”王妃摇头,看着我,低沉问:“你还记得在梨花台上差点走火入魔的那对男女么?”
我一怔:“记得,怎么了?”
王妃低沉道:“男的叫失乐,女的梓依,听说他们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轻轻点头,我和宁儿曾经去找过他们,他们心脉受损,这是事实。只是,这和我被抓又有什么关系?
王妃低叹了一声,神色黯然道:“只是如今这个叫梓依的女的已经......死了。”
她这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曾经为那名失乐的男子诊过脉,虽然心脉受损,但只要在运功疗伤之时不心生杂念便会送命。而那名叫梓依的女子虽然也受了伤,但我可以肯定,她的伤势较之失乐要轻很多。所以,在她自行疗伤时,只要摒除杂念,即使不能恢复功力,也绝对不至于送命。
若她送命,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自杀或者他杀。
然而,蝼蚁尚且偷生,她会自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难道是他杀?
未及我开口询问,王妃接下来的话便印证了我的猜测:“梓依是被人杀死的。”
一直静静坐在墙角的宁儿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王妃问:“莫非沐王爷认为是梓依的死和我们有关,所以下令抓我们?”
视线越过我的肩头,王妃愧疚地看着宁儿,沉声道:“是那叫失乐的男子说,在梓依临死前,梓依说杀她的人是倾城。”
“什么?”我倒退一步,一股凉意遍布全身:“我杀她?”
王妃轻轻点头,语气更为沉重:“是!”
“真是血口喷人!姑娘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去杀他们?”宁儿冷笑连连,用力地攥紧了沐王妃的手臂。
沐王妃被宁儿攥得手臂上生痛,但没有挣脱她的钳制。王妃看了我一眼,叹息道:“可是,你们曾经在前一天下午去找过他们麻烦。失乐说,你们还持剑逼问他们在梨花台上所弹奏的《绿野仙踪》曲子是何人传授的。倾城,是不是真有这事?”
“不错,前天下午,我们是去找过他们,也确实盘问过他们弹奏的曲子是谁教给他们的。”我心绪沉重,只觉得一身透着寒意。
“但是你们所问无果,之后,你们就离开了。”王妃接着说,眸子里有着深深的隐忧。
我微微颔首,这是事实。
“如果我们要杀他们,当时便可以杀了他们,何必另找时间?”宁儿冷笑反问王妃。
“话是不错,只是......”王妃在认同的同时,又将话锋一转,看着宁儿道:“可是失乐说你们许是走后觉得不甘心而生出杀念,所以才会在第二天杀他们。”
“即便是这样,可是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自保都不能,姑娘又如何去杀一个身怀武功的人?”宁儿摇着头,嘴边冷笑连连:“这也太荒谬了吧?”
“有时候杀人不是靠武功,更不是靠刀剑。”顿了顿,看着脸色微变的我,王妃缓缓道:“比如,借助丝竹之声就可以杀人。失乐说,倾城就是用自己的琴声将正在运功疗伤的梓依杀害的。习武之人,最怕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便会万劫不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连连后退,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冷汗从我背脊沁出,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无法说出为自己分辩的话。
“倾城,你别急......”王妃想要劝慰我。
“不,不是这样的!姑娘从来不会用琴声杀人,她从来都是用自己的琴声救人!”宁儿瞠大了眸子,几乎是朝着王妃怒吼:“不是失乐扯谎,就是梓依血口喷人,或者根本就是他们故意陷害姑娘的。王妃,你难道就信了他们吗?难道凭着他们几句话,你就相信姑娘是杀人凶手吗?这么些年来,王妃难道还不了解姑娘的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