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香戏楼。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人间一派春日景致。而天香戏楼建于十里长街的繁华之处。分前后两栋,上下三进。两楼之间建有一座梨花型歌台,台下是人造水池,虽然是池榭,水却极深。歌台有一座青石桥相连两楼,
两楼的下进早已挤满了平民百姓,他们只为看一眼天下间最美貌的名伶,听一次天下间天籁般的丝竹。至于下曾并不是最佳的欣赏位置,他们并不在意。中间一进则与梨花台是同一高度的,坐的都是达官贵人。上面一进则须俯首观赏,来者都是富商和文人雅士。史无前例,盛况空前,座无虚席。
当沐王爷携着王妃出现在楼房的二进最前排的位置时,所有人都纷纷叩跪行礼,从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关于沐王爷早年的英雄事迹。平乱、伏魔、辅佐皇帝,在民间广为流传,一时传为佳话。
这次受邀前来的擅笛、箫、琴、筝等各类丝竹之人皆安排在后楼的二进厢房歇息。各人遵照大赛章程按事先安排的顺序登上梨花台进行演奏,沐王爷将会对才艺绝佳者许以珍宝进行嘉奖。这样丰厚的财物奖赏无疑让天下稍有才艺者兴奋异常跃跃欲试。
因着这次赛事来者众多,我不想抛头露面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出门前便面戴薄纱。
宁儿则是一身丫鬟打扮,穿着最朴素的衣裳,素面朝天。
我以赞许的眸光看她,她朝我笑笑。看来,知我者,宁儿也。
我携一把焦尾琴而来,古色古香,因着外表的简朴,这琴并不引人注目。不引人注目,则是我此行所求。
绝尘一袭白衣,清丝如瀑。见到我时,他眉目含笑。可隐隐的,却让我感觉到一分不安。为何不安,我却又说不上来。
我只默然地跟着他的步子,始终落后他半肩,并不越前。我略侧眸,能看到他的脸微微昂着,俊朗中透着一丝莫测。
宁儿替我抱着焦伟琴紧随我身后,她是随时都保持着警惕的人,我根本无需去交代,她早就将天香戏楼的各处都扫视了一遍。万一有危险,她将以最快的速度带我离开这里。
我不自禁地扭头看了宁儿一眼,她面无表情,见我看她,只以一抹淡定的眼神同我交流。我微微颔首,不过一瞥,我便不在看她。
绝尘领我去自己的座位之后,便翩然离去。我的位置在边上,正好可以避开他人的视线。而遥遥与我相对而坐的,竟是相识多年的逍遥宫宫主李皓月。
虽非故人,却也并不陌生,即使我面戴轻纱,李皓月依旧能识得我,何况我身边还带着宁儿。
一袭锦袍的他显得温雅而雍容,在同我双目相交时,朝我温和礼貌一笑。
我亦朝他轻轻点头,之后,并无任何言语交流。
赛事是在天香戏班的一支《凤低徊》的水袖曼舞中开始的,身着大红舞衣的女子身段婀娜,肌肤赛雪,眉目清秀,正是那名叫幽兰的女子。随着玉笛声起,她轻抛水袖,莲步移动,身形旋转,幻出迷离红影。
却有声音从一旁传来:
“沐王爷将这次丝竹之赛地点选在天香戏楼还真是选对了,这台上起舞的女子不但容貌极美,更难得的是能将难度极高的《凤低徊》舞得自然流动。还有啊,那吹笛之人便是天香戏班的班主孟西楼。孟班主不但擅长吹笛,也深谙其他乐器。更了不得的是,天香戏班的诸多名曲皆是由孟班主填词谱曲,由戏班之人来歌来舞。”
“谁说不是呢,天香戏班人才济济,早就名震天下梨园了。”另一人附和,不难听出话中尽是羡慕之情。
“见过天香戏班的名伶之人很多,听过天香戏班名曲的人也很多。能与天香戏班齐名的人几乎没有。看来这一次,天香戏班要将沐王爷的赏赐全部领走喽。”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忽然有些泄气,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笛嗤笑不已:“我还想着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得些赏赐,好改善一下我的日子,让我老娘和妻儿吃口饱饭。现在一听孟班主的笛声,只怕是痴心妄想了。唉,我还不如将这破笛折断了,再也不要吹了。”说着,他竟真的要折手中的笛子。
旁边那人见状,慌忙阻止了他道:“我说这位仁兄你是怎么了?别人吹得好固然更有机会拿到赏赐,我们吹不好即使不能拿到赏赐,但也怡情怡性呀?你想想,偶尔为你的老娘和妻儿吹上一曲,不也是其乐无穷吗?”
他没再继续做毁坏自己笛子的举动,听从那人的劝告,他点头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算了,我就不指望来这里拿赏赐了。”顿了顿,他忽又想起什么来了,有些神秘地问:“你说这次花塚的主人会不会来?”
一听花塚二字,我当即便一怔,不晓得他们何故提到花塚。于是,我屏息凝神接着往下听。
“你说的是那让人感到神秘又可怕的花塚么?”
“正是。”
“传说花塚的历代主人都精通音律,擅长各种乐器。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们还同仙魔有着很深的渊源。虽然只是传说,不见得真有奇事,但世人轻易不敢涉足花塚。”
“有些事情未必是空穴来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所以,我还是看重点自己这条小命,怎么样也不会跑去花塚冒险。即使这一代的花塚主人长得比天仙还好看,我也不敢觊觎着看一眼。单单说她身边的丫头,就是个施毒于无形的人。”
两人议论这些时,还忍不住咋舌,似乎对花塚有着很深的恐惧,却又有着很难抑制的好奇之心。
我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放眼世上,在曲谱和乐器上能与天香戏班有得一拼的,恐怕也只有花塚了。如果这次赛事花塚也受邀,那我们可以瞻仰一下曲姑娘的风采了。”一人带着希冀的意味道。
另一人则有些不确定道:“传闻中曲姑娘心性高傲清冷,即使沐王爷邀请她来,她也未必会来。”
之前那人却笑道:“那倒不一定,我曾听闻沐王府的郡主同花塚来往密切,说不定那曲姑娘这次还真来了。”
“哈哈,谁晓得呢?郡主都离家出走了,曲姑娘她??????”
我心里不由得一沉,莞儿离家出走一事闹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是在所难免。只是这么长日子过去了,她依旧毫无音讯,不由得不让人为她着急。
“我说你们两位是来闲扯他人私事的还是来参加丝竹大赛的,能不能暂时安静下来?”他们身边另一人开始对他们不满了,兴许是他们窃窃私语打扰了人家的雅兴。
说出这句话,那一直喋喋不休说话的两人面露尴尬之色,也不反驳,默默的闭上了嘴。
我淡淡一笑,便将视线移到了梨花台上。
这才发现,在那两人议论的时候,梨花台上早就换了几拨人了。
而此时正在台上展现才艺的,是一对青年男女。
让我侧目的是那一男一女的妆扮,青年男子一袭血色红衣,青年女子则是一袭似雪长裙。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感觉无限诡异。
我并不知他们是谁,只听得身边有人低声说他们是最近才出现在十里长街的,名叫“世外飞仙”。
我忍不住看了宁儿一眼,宁儿朝我微微一笑,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如此诡异的打扮配上这极为“雅致”的外号,还真让人越发匪夷所思。
一袭红衣的男子怀抱白玉琵琶坐于梨花台的一侧,一袭白衣的女子则立在了梨花台的中央。
红的妖冶,白的清绝。两个人仿同最明媚的春花一样,绽放在眼前,让所有人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
而坐在天香戏班人员之中的绝尘,自然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或者说,他的视线,更多的是凝在那个女子的身上,他微微眯起眸子,唇边的笑意,在倦懒外,更添了一分玩味。
他的心思如浩瀚的沧海,我无法揣测一二。不经意间,他眸华若水地忽然看向我,戏虐一笑,旋即移开。
梨花台上男子的琵琶开始拨动,台下是清清池水,四处是微寒的清风,景致很美,人很美,曲音更美。
那音恰是诉不尽的幽咽,吟不完的命途多舛。他那精准的振弦,无分毫偏移的转音,足够让人震惊。
“姑娘,他所弹奏的曲子可不是《绿野仙踪》?若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曲子是由姑娘所谱,他们怎么会?”
不过短短十几个音符过后,宁儿便听出这是我所谱的曲子,她不由惊讶地在我耳边低语。
我亦感到极其意外,按理说,这一曲《绿野仙踪》我并未外传,若说会这曲子的人,只有逍遥宫的李皓月,其他人是没有可能学到此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