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照着花塚,有风吹树木时发出的簌簌之声,花塚的夜更显得凄清寥落。
烛火影映中,我穿着单薄的春衫伫立窗边良久。手里,握着一管箫,这是晴婆婆留给我的。
我擅琴,亦能箫,然而这管箫我却从来未曾吹响过。
想到这,惆怅之意油然而生。原来,不但这天下的一草一木皆有灵性,甚至这世上的一琴一箫亦能识得主人。
我非它的主人。
可天下之大,谁又是它的主人呢?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是宁儿的声音,语气中夹着警惕和隐怒。
“花塚确实如外面所传,风景优美,如诗如画。”那人答非所问,语气甚是悠闲自得。
我听出来了,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别给我东扯西扯,你到底是谁,竟敢擅闯花塚,你就不怕??????”宁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兴许是那人毫不在意的态度惹得宁儿的怒气愈加明显了,声音也提高了好些。
“擅闯?哈哈哈??????”一阵大笑传来,那人语气笃定地道:“花塚既然是得天独厚自然形成的,那便是天下人的花塚,又不是某一个人的花塚,我今夜到此,小丫头你何必以擅闯来罪我?”
“哼,世人皆知花塚的旧主人是晴婆婆,自从晴婆婆故去后,花塚主人便是我家姑娘。你这狂徒,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来掩盖自己擅闯花塚的恶行。”宁儿年纪虽小,却是伶牙俐齿,得理更不会饶人的人。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来者亦不是善类,语气很是不屑。
“如何?”宁儿冷笑一声,却不说下去。
我心里一紧,深知宁儿性情,惹恼了她,只怕她又要唤出毒虫来对付人家。而毒虫咬人于无形,当初晴婆婆教她这一本事,目的是让宁儿能够守护花塚。然而,我却从不肯宁儿轻易使出这本事。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你以为我怕你?”那人无比轻蔑道,明显是在挑衅。
“不知死活的狂徒,你既不怕死,我何须留你贱命?”宁儿声音骤冷,看来,她是要出手了。
毒虫一出,只怕那人尸骨无存,不行,花塚宁可埋葬落花,也绝不埋葬人骨。
我放下手中之箫,急奔屋外。
借着天上淡淡月华,果然看见宁儿同一男人在屋边的桃花池畔对峙。
来人抱臂倚树,大片阴影笼住了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那双眸子透出犀利的光亮,似夜鹰一般,能把人的心看穿。
而宁儿,一丝冷笑噙在了嘴角,纤手拈着一片树叶正欲递往唇边。
“不可,宁儿。”我一手压下宁儿拈着树叶的手,轻声而决然道。
“姑娘,你不知道他??????”宁儿有些急,侧头看住了我。接着又以警惕的眸光锁住了那人,好像那人是无比凶险之人一样。
“我都听到了。”我依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唤出那堆毒虫。我压低声音道:“他既然敢夜闯花塚,相信他有不同寻常之处,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我将视线移到了那人身上。
此刻,他也正看我。
“看来你就是花塚的新主人??????曲倾城姑娘了?”他悠悠地开了一口,许是瞧我是个年轻女子,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阁下深夜到我花塚,不知所为何事?”闻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的身份,只是以淡淡口气询问他所为何来。
“你果然很美??????”他答非所问,猎鹰般的眸光从那片阴影里直直射在了我的脸上。
我忍不住蹙眉,月色溶溶,他在暗处,我看不清他,我在明处,我想他是看得清我的。
“难道不告诉人家,你是个好色之徒,你就不舒服么?”宁儿闻言大怒,忽然挡在了我的身前,她不能容忍那人的眸光亵渎我。
可那人移了移身子,人未出阴影,而眸光依旧落在了我的身上。
清寒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悠远如梦:“我非好色之徒,而是怜香惜玉之人,不信你们可以验证一下。”
此话满含调戏之意,宁儿啐他:“呸,你也配怜香惜玉?”
那人并不恼,刚要再接宁儿的话,却被我打断:“你夜闯花塚,到底所为何来?”
“在下不过是想来向姑娘打探件事。”他游戏风尘之态稍有收敛,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来花塚打探事情的,八CD是和曲谱有关。
我刚欲出声,却被一边气鼓鼓地宁儿抢先斥责道:“十里长街的天香戏班擅各类词曲,你不去那打探,却来我们花塚,只怕你是白来了。”
宁儿警惕之心顿起,在外人眼里,花塚是神秘之地。外面流传花塚之内藏有天下至宝,只因惧怕花塚之内的诡异布局,所以鲜有人敢涉险前来一探究竟。今日此人敢在黑夜一闯花塚,必定有着常人不具备本事,而宁儿她自然警惕有加。
而不知其底细,这也是我不让宁儿轻易出手的原因。
宁儿话中带刺,等同于拒绝了此人的请求。我以为那人会恼羞成怒,以他之前狂妄的性格,必定又要起干戈。
谁知,他却冷笑一声,略带讽刺地回道:“看来,曲倾城姑娘也是浪得虚名了。”
激将法而已,我淡笑不语。
宁儿却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花塚曲倾城姑娘浪得虚名。”
“你竟敢诋毁曲姑娘?”
“谁人不说花塚的曲姑娘熟谙天下名曲,今日你这小丫头却说我白来花塚,意思就是,你家姑娘其实不如外面的狗屁戏班的人懂得的多,如此??????你岂不是说自家姑娘浪得虚名?”
宁儿恨恨地抬眸瞪了他一眼:“你胡搅蛮缠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我家姑娘没这个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说到这,宁儿竟然朝那人走近一步。
“宁儿,别!”我有些吃惊地再次制止,生怕在不知对方深浅的情况下,宁儿吃亏。
“姑娘??????”宁儿被我制止住不再往那人靠近,回头看我的神情颇为不甘。
我忽略宁儿的神情,看着那人徐徐问:“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姑娘可知天仙子曲谱的下落?”一语惊人,他所问之事,竟然是失传已久的曲谱。
“传说天仙子曲谱乃是远古上仙所制曲谱,此曲不但能度化人,还能伏魔。”我语气淡定,不疾不徐地说出此曲的来历及神奇力量。
那人忽然大步走出了树荫,离我一丈远时被宁儿伸臂拦住:“站住!”
他站住了身形,却不理宁儿,眸光却定在了我的脸上:“曲姑娘既然知道天仙子的来历及神奇之处,那么也该知道此曲的下落了?”
说这话时,我看到他犀利的眸子里闪着亮光。莫非,这曲谱对他很重要?
“阁下不是也知道此曲的来历吗?”我反问。
“呃??????”他稍有疑惑。
“如果知道此曲的来历便知道此曲的下落的话,那阁下又何必夜闯我花塚?”我略含讽刺。
他脸上掠过一丝讪然,但更多的是失望。张了张口,却未说出话来。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阁下所问的天仙子曲谱的下落,小女子不知。”
“这??????”他喃喃道,似在犹疑着什么。
“这啊那的干什么?我家姑娘说了不知,你没听到吗?”宁儿没好气的冲他嚷着。
“可是姑娘??????”
“好了,花塚不便留客,阁下请回!”我一抬手,下了逐客令。
“请吧!”宁儿也幸灾乐祸地开始驱逐他。
“我偏不走,今晚我就住在这。”果然是厚颜,他擅闯花塚不说,此刻还要留宿花塚。
我蹙了蹙眉,此等无赖,只怕有理说不清。而此刻夜已深,沉香湖一到夜里便不太平静。若硬要叫他离开,只怕??????
也罢,就让他留下吧。
“明天一早必须离开!”我冷冷瞥过他,语气决然,这是我的底线,花塚从来不留宿外人。“宁儿,我们回屋。”
“你给我听好了,这些偏屋虽然是空置的,但你不能住。喏,你就去那柴房给我蹲一宿。”宁儿指给那间柴房给他暂时栖身,这也算强龙不压地头蛇吧?
我转身之时,有些想笑。
刚要开步,猛然听得他又问:“曲姑娘可曾听说过紫玉箫?”
紫玉箫?!
他怎么知道此箫?
我身子微微一震,莫名地觉得一颗心乱跳。伸出一手捂在了心口,我冰冷答道:“不曾听说!”
语毕,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熄灯歇下,我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侧,总觉得心绪有些不宁。月色下那张棱角分明的男子脸庞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鬼使神差的,似乎拨动了我哪一根敏感的神经。
是担心此人的到来对花塚有着某种潜在的危险么?
然而,临睡前,宁儿早就将我所住的屋子四周布下了毒蛇阵,他若敢动什么歪心,那就成了毒蛇的腹中物。
花塚能够长年安然无恙,自然是有着对抗外敌的法子。我想,我断不是为了防敌而难以入睡。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自己也寻找不到答案。
唯有窗外风声如泣,莎莎拂过树叶花枝,万籁俱静中飘荡着一丝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