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甚好,我出来走走。”莫名其妙的,我脸上微微一红,眼前掠过绝尘的身影。
心中有着忐忑,却又有着甜蜜。这样隐秘的心事,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被他人发觉。
我微微侧身,以此掩饰我慌乱的心境。
他淡淡而言,却似乎有着浅浅的失落:“我只以为姑娘在屋子里,没想到姑娘却独自在外赏月。”
“我?”我微微一怔,为何他的话一直围绕着我而不是莞儿?一定是自己敏感,不自禁摇摇头,将话题扯开:“公子可是来找莞儿的?”
他无声地一笑,朝着莞儿的闺房凝了一眼,却没说话。
我只当他默认,浅笑着问:“为何不进去见莞儿呢?”
“我本就没打算进去,姑娘不是说今夜月色甚好么,其实,我也是随便走走而已。”
我略一沉吟:“原来如此。”
“呵,确实如此。”他幽幽一叹,轻得让人几乎难以察觉。待我看着他时,他的脸上复有明朗微笑绽放:“久闻姑娘芳名,这次能在此结识姑娘,乃是清谈之幸。”
“萍水相逢而已,谈何幸与不幸?”我低头思索,暗叹自己不知如何应对此时情境。
“虽是萍水相逢,但来日方长,相信以后定能与姑娘再见。今日就此别过,姑娘保重!”他依旧目光清和,笑容俊朗,胸有成竹之态。
“公子保重!”我垂下眼睑,亦与他道别。
“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他放柔了语气,竟好似故人一般。
然而我不敢再耽搁,便抬步朝听雨轩而去。
跨进听雨轩,待我回望他时,他微微一笑之后,随即转身离去。
“我的老天爷,这么晚了,姑娘是去哪里来?”宁儿披着一件长衣出现在我的眼前,又是讶异又是关切。
“别嚷了,我不过睡不着,出去走了走,哦,也没走多远,就这门前。”我深知自己独自出去,又是在夜里,宁儿极度不放心。
“唉,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以后还是少深更半夜独自出门。就算姑娘要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得由宁儿陪着。像那天遇上孟西楼这样的人,岂不是坏事?”宁儿语气里依旧有着责备,但语重心长,满心为我好。
“嗯。”我并不分辩,本来就是我没考虑到她的心情。
见我如此,宁儿朝着门外看了看,低笑道:“像林公子风流倜傥,多才多艺,恐怕是很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
我不自禁地朝着门外看去,哪里还有林清谈的影子?嘴里却打趣道:“我自然知道风流倜傥的林公子是很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但却不知道他又是不是宁儿的春闺梦里人?”
宁儿哑然失笑,一头披散的乌发在灯笼的笼罩下闪着亮泽的关。她继而肃然,道:“宁儿只望一心相伴姑娘,不求其他,这一生一世绝对不会有什么梦中人。”
我闻言微微黯然失神:“宁儿,我只是玩笑话,你又开始胡说了?”
“姑娘不信宁儿所言?”宁儿脸色肃然,看着我郑重道:“宁儿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为姑娘而生,定然也是只为姑娘一个而死。自宁儿认定这一点后,心里便只容的下姑娘一个,其他的人,都不会再放心上。”
闻言,我心颤栗,黯然道:“好好好,我信,你别再说下去了。你这样说,我只会。。。。。。”后面再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面对宁儿的忠心,我总有着无边的心酸。
说话间,宁儿已经将我送至寝房内。服侍我躺下后,她便退出了我的屋子。
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在王府两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可让我思绪满腹。
长夜不眠中,眼前有数个身影重叠交错。绝尘、清谈、莞儿、宁儿。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境似有走入迷局的迹象,一时间,我无法参透个中玄机。唯有一个声音萦绕在耳边,那是疯道士说过的话:“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我赫然心惊,这话分明警示我,我的劫难开始了。可是,这劫从何人何处开始,又会在何人何处终止?
我无法预知。
睁开眼,已是在王府的第三天。天色清和舒适,花影扶疏,空气中浸润着淡淡香气。
天香班的妙龄戏子依旧在桐花台如痴如醉的唱戏,王爷王妃却不再长时间的听戏。甚至包括下人,也只由两三个机灵的丫鬟小厮伺候在侧。
那是莞儿和林清谈的空间,王爷王妃的用意,不过就是让他们两个多点相处。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说,一见钟情是不可靠的,感情需要慢慢培养,细水长流,那才能天荒地老。
而我深知莞儿的性情,她虽然不执着于一见钟情之说,却绝对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宁可飞蛾扑火也不要不温不火的情感。
我坐在客房的窗下看书,心里所想的,全是在临风亭听戏的莞儿的事情。
我分明看见,在我离开临风亭时,莞儿那木偶般的神情。莞儿一向乐观,在我的记忆里,如木偶般的神情从来没有出现过。如今,为了这婚约,为了林清谈,她这几天也算是度日如年了。
可是,我无法帮她。也许正如晴婆婆所说,每个人的命途都只能自己去走。好也罢,坏也罢,不是外力就可以完全干扰到。
莞儿,但愿你,一生如意无忧。
坐得久了,便开始觉得无聊。起身看着窗外,天光淡淡,纤云漂浮于天际,好似织女织成的白色绫罗。
花木隐映下,王府的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如一副图画。
心念一动,心思不免恍惚起来。目光游离中,一眼瞥见妆台上放着一朵嫣红的花。
我走了过去,伸手拈起这花,芳香犹在,然花瓣的边缘有些枯萎了。我细细地凝视着此花,脱口吟出:“风露欺双鬓,苍茫有所思。探春须趁早,折取未空枝。”
一缕惆怅浮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幽幽叹息了一声,将此花再度搁置在妆台上,抬步迈出了听雨轩。
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所走之路,竟然是朝着昨夜同绝尘相见的地方而去。
明知道此刻他不一定在那,而我却是无法克制地想要再去看一看。脑子里硬是将他的身影驱逐掉,只是一味告诉自己,我去,是因为好奇那里怎么会有彼岸花。
我徐徐而行,一路所见,王府楼阁内帷帘高高卷起,天光熹微迷离地笼罩着万物。因着是白天,便也不难看清所行之处有各种名花盛开。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两株西府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丰叶茂,柔枝绰约,花色好似女儿胭脂般嫣红。风一阵阵拂来,夹杂着缕缕香气缓缓溢进肺腑,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再美的景色我都无心欣赏,我只是一心惦记着昨夜同那人相见的地方。
走得急了,竟然没发觉从旁边小径冒出来一个人。许是各自都没留心,躲避不及,双双撞了个满怀。
一声“哎呦”,我摔倒于路边。
“对不住了,我不是有心的。”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灌入耳内,如黄莺般悦耳。
“没事,也没撞到哪里。”被撞到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想,我也有错。
“来,我扶你。”说着,一双莹白纤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臂,她将我从地上扶起。
“多谢。”我低声道谢,抬眸间,见她生得容貌秀丽,风姿出众,不禁微微愣神。
这女子,竟然如此眼熟。
“真是抱歉,我只顾着走,不小心将姑娘撞到,也不知撞着哪里没?”她见我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问我。
我敛一敛神,浅笑道:“没有伤着,不要紧。”
“这就好。”她亦浅淡一笑,唇角微微上翘,一张脸庞更显得秀美。
我却有些疑惑地问:“我好像见过你。”
她凝住我,轻声道:“我是天香戏班的人。”
原来如此,既然是天香戏班的人,必定有在桐花台唱戏。略略一想,这三天确实见她几次登台,在台上唱得如痴如醉。
再细看她眉眼,可不是第一天在桐花台上,挥舞水袖的那名婀娜女子么?那天漫天的桐花随风坠落,一些飘于地,一些飘于她肩。一曲终了,她拂落满身桐花,款款退于幕后。而那婉转之声却久久潆洄于桐花台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她被我惊叹的眸光看得极不好意思,头垂地更低。
我察觉自己的失礼,便将双眸从她脸上移开。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在了地上,发现她的东西还坠落于地。
“你东西掉了。”说着,我弯腰去捡。
她慌忙道:“我来,不敢劳烦姑娘。”
然而,我已经俯身捡起了她坠落的东西。凝神望去,发现手中握住的竟然是一双男人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