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打扰到姑娘了?”他如星子般的目光在我脸上微微一转,一副平日里没有的谦和之态:“如果是,我向姑娘说声抱歉。”
“如此动人心弦的箫声,何来打扰?”我咬咬唇,说出心底之话。我自己擅抚琴,擅吹箫,然而,今天听了他的箫声,我自叹弗如。
“毕竟夜色已深,我在此吹箫,打扰到姑娘休息也是事实。”他语气轻而缓,少了前两次的轻狂。
“无妨,反正我无睡意。”我淡笑,眸色柔和地看着他。
“夜色深沉,姑娘睡不着,可是有心事?”他语气恳切,清淡月光色下,眸中流露着隐隐的关切。
“没??????没有。”我的心又微微一动,感到有些脸热,生怕他看到我的心里去。
谁知他“哈哈”一笑道:“你不好意思说么?”他半调侃半认真的神态让我尴尬不已,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这夜深露重的,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跑了出来,令人担心啊。”
我讶异于他瞬间的态度变化之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本来是要歇下了,但是你在此吹箫,我??????”我想说他的箫声打扰了我安睡,但先前之话已经无法收回,只好惶然住口。
他却早已将我看穿,走近几步,挑眉问:“你可是想说是我在此吹箫吵得你无法睡觉?”
“我哪有??????”我欲分辩。
他却不容我分辩,打断我的话:“还不承认?”
我尴尬又无奈,一时间哑口无言起来。
他似洞穿我的词穷,却含一缕淡薄如雾的微笑继续调侃:“依我看,根本不是我的箫声打扰了你睡觉,而是你沉醉于我的箫声。说得更贴切一点,你根本就是对吹箫人持有好奇之心,所以你不肯好好去睡觉,却要跑来这一窥究竟。”
“你胡说!”他如此揣度我的心思,这令我顿生怒意。
“我才没胡说,你也许一点都没发觉,你是怎样一副神情来这里的。”他负手而立,夜风中,白衣飘飘,青丝微动。
我喃喃问:“怎样的神情?”声音轻得也许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问出这话时,我的脸更加的热辣。
他又哈哈笑一笑:“似有期待??????”
“似有期待?”面对他眸色深深,我开始茫然。
“不错,你似有期待,到底在期待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再走近我一步,男子气息兜头都闹地袭来。
“我??????我不知道。”我慌乱地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他的靠近。
他含笑地眸光更深地锁住我,一字一句道:“不,你知道,你的心知道。”
“我??????”
“告诉我,你在期待什么?”他缓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立即在我身上投下一层暗影。他的脸此时也显得不甚清晰,但那双眸子却漆亮。“你,是不是在期待着谁的出现?”
“我没有!”面对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有着很深的压迫感,我只能否认他的猜测。
“告诉我,你是在期待我的出现,还是另有其人?”问这话时,他似无意将持箫的手在我眼前一晃。
“你,你是桐花台纱幔后的吹箫人?”我此时才恍然察觉,他应该是天香戏班中那个吹箫之人了。
“是!”他答得简洁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原来,吹箫人竟然是你!”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何感觉,我本应该对这个游戏风尘,轻狂放浪的男子避而远之,甚至该多加提防,然而我却下意识里有着某种向往。
我是怎么了?
“想不到没个正形的我还会吹箫,而且吹得极好是吧?”他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虐。
“你真是??????真是自信得有些自恋。”我微微无奈,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吹得一曲好箫。
“只要不是自弃就好!”他仰头一笑,眉梢眼角风采无限:“在美人面前,男人更要自信。不自信的男人,如何获得美人芳心,抱得美人归?”
好直白的调侃,我几乎怀疑他是在故意调戏我。
“你简直胡说八道,大言不惭!”不由一恼,我拂袖就要离开此地。
“倾城,别走!”身后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语气里还有着隐隐地期待。
我身子一颤,脚下一滞,却不肯转身面对他。
“夜已深,我要回房了,有事明日再说吧。”我冷淡了语气。
“你稍等!”他说。
身后一阵微响,却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也罢,再多呆半刻又如何?
怔然间,他已经将一支嫣红的花递到了我的眼前:“这花送给你!”
“你哪里找来的?”我惊叹,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喏,这里。”他一笑,朝着一边呶呶嘴。
王府居然会有种彼岸花?
这是不吉祥的花,这王府怎么可能会种?
我很快否定了这一可能:“不,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总之啊,我确实是在这发现的。”见我怀疑的眼神,他笑笑,无所谓道:“只此一株,应该是野生的,有花无叶,很是奇特,也不是到处可见的。”
如此不吉祥的花,人人都敬而远之,又怎么会特意栽植在自家的园子里呢?
花,近在眼前,然而我迟迟未接。
他缓缓收回了手,置于鼻端轻嗅:“这花最早叫三生花,相传在远古时,此花为白色。再后来,一个痴情女子临死前的血泪滴落在了这白色三生花上,瞬间一片嫣红。于是,便有了现在的红色三生花。喏,就是此时我手中的这一朵。”
我的心莫名地揪扯了一下:“如此凄美,世人为何要还要说它是不吉祥之花?”
他略略凝神,似有所思,不过须臾浅笑向我:“他人说此花不吉祥,那是他人的事情。然我觉得此花之奇特世间少有,纵我不是惜花之人,也不由得不对此花心生怜惜。可见,赏花须待有情人。”
我以为花开倾城,若无人欣赏怜惜,始终也是一种缺憾。我心能容纳缺憾,却不免伤怀。此刻,眼前的他说怜惜此花,是否,他便是有情人?
我凝视着月色下他俊美的脸久久不能言语。
他微笑:“倾城之花当然配倾城之人??????”说着,他出其不意地抬手将此花插向我的发髻。
“你??????”我讶异地看着他,心中微微悸动:“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相信我!”他立在静谧的月光花香之中,声音清越宛若山涧清泉。
“相信你?”我茫然无措,我本是花塚中一孤女,晴婆婆一直告诫我,不要轻易相信人,特别是男人。如今,这只见过数次的男子却叫我相信他,我,真的能相信他么?
“来日方长,倾城,我相信我们有缘。”他看着我,只是轻轻的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朵笑纹,莫名地让人沉溺。
“缘?”我恍然而笑,这世间,最为飘渺虚空的就是缘字。
有风拂来,带着微微的寒意,吹起我散落的鬓发,他伸手勾起的我的散发挂于耳后。
“别??????”我下意识抗拒着他过于亲昵的动作,心里微微一沉,不觉退开一步。发上别着的一支银蝶步摇振颤不已,垂下的冰凉须翅一下一下碰触额角,我的神思似乎变得清明了起来。我朝他疏离一笑,垂低了眉眼道:“我要走了!”
“走吧,好生歇息。”他微微叹息,并不留我,目光转向别处。
“嗯。”我转身,垂下头,徐徐而行。
“记住,下次叫我绝尘。”待我走了几步,他又幽幽地补了一句。
“绝尘?????”我唇微动,却未发出声。于心底又渐起凉意,只觉得有无限感概萦系于心。
水般的凉意浅浅地侵染上了身躯,让我微微感到有些冷,我加快了脚步。
还隔着一段距离,我却看见一名男子伫立于一株杏花树下朝着听雨轩静默而望。
淡淡月色下,那白玉般的脸庞似若有所思。风吹起他湖水蓝的衣袍,腰间垂挂的玉佩便又将衣袍压下。
林清谈?
夜已深,他怎么会在这?
我放慢了脚步,轻轻朝他走去。
“林公子怎么独自站在这?”我来到他的身侧,带着几分疑惑而问。
“我??????”他猛然侧眸,见到我的那刻,脸上有着愕然之色。
然我的迷惑之情绝对不少于他的愕然之情,看了一眼听雨轩,我又看住了他问:“你??????是来找郡主的吗?”
“不??????”他脱口道,见我愈加迷惑的神色,忽又说:“是。”
心中疑惑散去些许,我浅笑着问:“那为何不进去?”
他亦笑道:“只是来看看,不必进去。”
我一乐:“林公子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哑然失笑,缓缓道:“世人皆说曲姑娘心性冷淡,没想到曲姑娘还会取笑人。”
“怎敢取笑你?”我举袖,掩去嘴角的笑意。
淡淡的月色将他的脸庞衬得愈加的清俊柔和,他身姿修长,稀疏的杏花一瓣瓣飞落,有些落在了他的发上,一些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眸子泛起灼灼光泽:“姑娘这是到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