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易无咎向慕长生辞别回山,慕长生自思无事,便欲离去。却从院落暗处转出一人,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之中。其人快步趋近,拱手礼道:“慕公子。”原来是侯府管事于姓男子。白日里他引莫红衣至此,一直守于院外,不曾离去。宋承携宋汝卿去时,便吩咐他留下静候慕长生与易无咎二人。方才二人言谈,他一一听入耳中,心忖寻机插入,却不想易无咎匆忙而去使他措手不及,如今见慕长生亦有去意,急忙现身。慕长生见他,便笑道:“原来是你。想来方才易兄之言你亦听着,便如实言于宋侯,长生也好离去。”于管事忙道:“且慢离去,慕公子援手救回小姐,侯爷感激不尽,嘱咐我定要将公子留住,好好酬谢,公子若去,我如何向侯爷交待。”慕长生道:“却是不必,我上次造访以事相请时便说过,倘侯爷有所托,尽管驱使。今日出手便是还宋侯之情,何谈酬谢。”于管事便道:“慕公子却说错了,举手之劳怎比得救命之恩。再者,慕公子所托寻人之事尚无消息,不若且先留下等待,另外小姐安危亦要拜托公子时时看顾。”慕长生略一思索,心忖言之有理,便依其言。于管事便引慕长生至厢房,又问其是否进些酒食,慕长生经白天之事,心神损耗颇多,遂推辞,于管事便即退去。慕长生便盘膝榻上,运功调息。夜无声息,不觉天明。
清晨,慕长生推门而出。早有四个女婢静立其外,齐声道:“慕公子。”随即两人捧铜盆净水,锦布干巾服侍慕长生梳洗。慕长生本欲拒绝,却使得她们惶恐不安,慕长生遂洒然一笑,听之任之,算是一番享受。梳洗已毕,另外两个女婢已将各色吃食从食盒中一一取出,陈列桌上,俱是些精美菜品,色香俱全,另备热粥。慕长生虽已辟谷,但见此仍不免口舌生津,遂坐下品尝,四个女婢侍立左右,不发一言。其间,慕长生便问及宋承何在,四人皆道不知。慕长生便不再发问。待慕长生食毕,四个女婢又将碗箸收去,个个恭敬谨慎,礼告而去。慕长生心道果然是权贵人家,非同一般。
不久,于管事来请慕长生,言道宋承有请,便随其前去。二人至竹馨阁,入的其内,几个年轻婢女侍立左右。宋承见到慕长生忙起身相迎,拉住他便往内里行去,道:“慕兄弟,快些去看看汝卿。”慕长生道:“宋侯莫急,慢慢道来。”宋承脚下不停,道:“容不得不急,汝卿自昨日至今未醒,慕兄弟且看看是何状况。”二人推开宋汝卿闺房之门,只见宋汝卿紧闭双目,平躺榻上,那小玉正立在边上。小玉见得来人,忙施礼道:“侯爷。”宋承无暇理会,却对慕长生道:“慕兄弟,你来看汝卿为何迟迟未醒。”慕长生示意宋承稍安,便去榻边站定,暗运灵力覆于双目,在宋汝卿躯体上往复查探,只见她眉心,喉间,心口,双手双脚之上,皆有一团荧荧之火,却较常人微弱许多,明灭不定,遂知晓其中原因。便收神通,对宋承道:“宋侯不必担忧,宋小姐迟迟未醒,皆是因魂魄虚弱,加之离体许久,才致如此,无甚大碍。”宋承道:“该如何应对?”慕长生道:“若是不得其法,自然耗费时日,所幸我有一安魂之法,只需每日为其温养神魂,半月即可竟功。”宋承闻言大喜,道:“那便有劳慕兄弟,若是有何需求,但说无妨,宋承定会竭力而为。”慕长生笑道:“只需一静室使我运功之时心无旁骛。”宋承道:“这却不难,这竹馨阁本就清净少人,我这便将无关之人调离。”随即唤来于管事吩咐下去,不许闲杂人出入。宋承本想将小玉一并驱离,可又思忖汝卿身旁需人照料,小玉又最是熟识,便将她留下。盖因昨日他将昏迷中的宋汝卿送回竹馨阁时,遇到小玉,忽而心生不满,怨她时时陪伴宋汝卿,却未能察觉其中异常。对此小玉自然隐隐察觉,只是她心中亦是迷茫。她只记得自己不知因何昏昏睡去,醒来不久,宋承便怀抱昏睡的小姐归来,其间种种,皆无所知。至于她与宋汝卿之间那一番动人痴缠,她却是连想也不敢去想。宋承因问道:“慕兄弟,不知何时开始治疗?”慕长生道:“现在便可。”宋承便道:“慕兄弟尽可施为,我且去外面等候。”慕长生也不阻拦,自去榻边查看宋汝卿。宋承离去之时,对小玉道:“你在房中侍候,慕兄弟若有吩咐,你即照办。”小玉低眉应诺。待房中重归宁静,小玉不由轻轻舒气,转头之时却见慕长生正向她望来,心中一怯,又将脸儿埋下。慕长生不由一笑,道:“小玉?”小玉当即小步趋过来,道:“在,慕公子吩咐。”慕长生便道:“将你家小姐扶起。”小玉慌忙去靴上榻,小心将宋汝卿扶起,又依其言将宋汝卿双手双脚掌心相对,慕长生便一指点在宋汝卿眉心。
却说易无咎离了昭南城一路北行,以其修为,一日数百里,两日之间,便与凤鸣山相去不远。凤鸣山,凤鸣宗山门之所,落于昆云国南部。眼见山门将至,易无咎放缓步伐,忽而心动,从怀中一物取出,正是那噬魂珠。易无咎目视此珠,面上阴晴不定。他此次出山便是为这宝珠而来,如今将之带回,却又心有顾虑。只因听了慕长生之言,才知此宝邪异,思来想去,便欲毁去,怎奈佩剑赠予慕长生,手无利器。便决定回山之后,再行此事。正在他思忖之时,一道锐利之风从身侧而来,忙屈身一滚,险险避过,却显狼狈之极。易无咎处变不惊,忙抬眼望去,只见去路上已立着一人,只见其红衣遮体,面如珠玉,玲珑妙体,精灵眉目,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易无咎还未及出言,那姑娘反倒当先开口,脆生生道:“你这个臭男人,快些将手上宝贝乖乖奉上,不然……”只是说到一半却停住,原本横眉冷对变为哀怨之色,满面委屈,“呜”的一声,似是不满,也似撒娇,继而不情愿低声道:“对不起。”易无咎却被这一幕惊呆,先是被偷袭,又遇上个莫名所以的姑娘说些不明之语,只道:“什么?”谁知那姑娘听了却忽而怒目,道:“混账混账,本小姐已经与你道了歉,你竟还咄咄逼人,简直混账。若不是姐姐让我道歉,我才不屑向你个臭男人低声下气。”易无咎本就不明其话中之意,又吃她一通谩骂,也是怒由心生,只是快到山门,不愿生事,方才姑娘出手偷袭,他已看出这姑娘修为与她相当,便道:“我与姑娘素无相识,方才之事亦算是误会,请姑娘莫阻我去路。红衣姑娘却道:“你不能走,把宝贝留下。”易无咎不耐道:“我身上却无姑娘的宝贝。”姑娘道:“谁说没有,你方才拿着的便是。”易无咎心中一动,取出怀中之物,道:“姑娘说的是这噬魂珠。”姑娘道:“什么噬魂珠,这不是孕魂珠么?哦,原来你想骗我,哼,无耻小人。”易无咎闻言,心中愠怒,不明白为何这粉琢玉砌的姑娘出言尽是粗鲁,只道:“姑娘要这噬魂珠有何用?”姑娘道:“关你屁事……呜~,关你什么事?”这姑娘才吐污言,便又似被打断。易无咎冷笑一声,道:“姑娘是要强抢?”姑娘双眼一瞪,道:“便是强抢又……呜~,借来用用有什么关系。”易无咎道:“如此却是不行,这噬魂珠乃至邪之物,断不可交予他人之手。”姑娘却道:“你个男子,为何这般不利落。你不给我,我便自己去抢。”说完便要大打出手。
易无咎闻言一惊,立刻严阵以待。他如今没了佩剑,一身本事将去半数,自然不敢轻敌。此时,只听一阵呜咽之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由远及近,神似怨魂哀鸣哭泣,渐渐这幽幽之声由低沉转凄厉,阵阵声波弥漫开来。易无咎与那红衣姑娘乍闻之下,只觉心笙摇曳,竟有昏沉不振之感,两人便立即紧守心神,抵御侵袭。可这声波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竟无停顿之时,片刻,尽管尽全力施为,易无亦觉心中彷徨无依,竟有不振之感。再看红衣姑娘,秀眉紧蹙,紧咬贝齿,目中尽是愤怒不耐,只听她大喊道:“什么声音,吵得本姑娘不得安宁。”就在其眼中清明越来越少,心神将要失守之时,只见其目中青光一闪,汇成一点,自瞳孔散开,流转全身,姑娘口中发出一声尖锐长鸣,将呜呜之声尽数掩去。更是震得易无咎眼冒金星,虽是如此,却是易无咎脱离迷魂之声。姑娘尖声过后,四周一片宁静,呜咽之声亦消失不见。易无咎被两种声音接连震慑,旋即双目一闭,昏死过去。姑娘见状“呀”的喜叫一声,跑出在易无咎身上翻出噬魂珠,道:“姐姐姐姐,你看,我找到了。”随即连连点头,寻个方向蹦跳而去。姑娘消失不久,又有五个人影从不同方向汇聚于此,个个黑袍遮身,脸覆兽形面罩。其中四人手上均提一段镂空木头,颜色黝黑沉凝,其上孔眼纵横。其中一人对第五人道:“大人,这四段摄魂木均已损坏,不可再用。”那人道:“无妨,此木虽珍贵难求,却不及此次之事。”那人言语中,从身上取出一只容器,小心打开,只见其内覆盖寒冰,一只异虫趴伏其内。那异虫初见天日,缓缓而动,左右探视,倏尔消失,再看时,已跳到易无咎身上,蠕动身躯,从其腹部钻入。霎时间,易无咎便被薄薄冰层覆盖。五人见状,再不迟疑,转瞬间四散而去,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