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透明的白纱被轻轻撩起,摇摇走来一人,我疑心自己眼花了,鸭蛋脸面,凤眼修眉,妩媚若绮丽的晚霞,这正是夕妍呀!只是她眼角浅浅的鱼尾纹提醒我,我与她的相逢隔了十年的光阴。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裙,发髻上斜插一支镶绿宝石银簪,添了几分端庄,正是宫中普通嬷嬷的打扮。故人再见,我在欣喜之余生出许多疑问,当初允炆放走她后,她不是没了踪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阿圭的奶娘。我低唤道:“夕妍——是你么?”
夕妍一见到我激动得哭了,只是拼命地点头。
张昭叹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王嬷嬷快告诉徐夫人吧!”
夕妍擦擦泪道:“徐夫人,那日奴婢被送出宫后,不知去哪里好,一直在长江边徘徊,江边打渔的王小二收留了奴婢,后来奴婢就嫁给了小二哥。建文元年元月初一的深夜,奴婢抱着小振子看小二哥补渔网,就看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着急地抱着孩子跑过来,后面跟着马,哦,是郑和,说要急着过江,多付小二些银子,见到奴婢吃了一惊。这时吴德佑公公带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抱着一个男婴追过来。吴公公只说请太子殿下也把那个孩子带回北平就走了。可才要开船,就有一伙人举着火把凶神恶煞地拦着,说要把孩子留下来。小二哥与他们争辩,结果被一剑挑到江里,死了。”
在夕妍的哭诉里,我完全可以想象那时的惨状,那个宫女一定是叶容了,她抱着的孩子一定是我的文圭。我几乎站不稳,跌坐在床榻上,侧头看看张昭,她哭得一塌糊涂,道:“如铃,你知道有一出戏叫《赵氏孤儿》吗?”
我当然听过《赵氏孤儿》,里面的程婴用了自己的骨肉的死换回了赵家遗孤的生,难道说!夕妍哭道:“结果太子妃娘娘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来人,那些人当面就把孩子摔死,这还不算,又把孩子的尸体扔到长江里去了!那个宫女要和他们拼命,结果也被杀。”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正的瞻基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皇太孙岂不就是我的文圭!张昭安慰我道:“反正那孩子当时病得不行,回去也不见得有救。”她哭得不能自持,心中的丧子之痛不言而喻。目睹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却不能有任何表示,那是对母亲何等的残忍!
“昭姐姐!”我现在不知对张昭说什么,她为我无私牺牲的竟是这样多。在她的伟岸的精神面前,我渺小如蝼蚁。怪不得阿圭相貌会如此清润,怪不得他会和我那么亲,原来他竟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我与允炆的二皇子!可是阿圭的小名不是朱棣起的吗?我一个冷战,道:“皇上知道吗?”
张昭边哭边喘道:“父皇看到孩子脖子上的玉观音就什么都明白了。那玉观音现在还在父皇那里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