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我与卷耳信步走在桃花林里。枝上虽无花影,但翠叶被淡淡的月华镀上了一层皎洁的银色,另有一番清静。忽见一股火光从不远处一棵树后冒出,惊飞了宿鸟,隐隐听见是淑贞在小声啜泣,我不觉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只见淑贞淌眼抹泪地蹲在地上,不住地将纸钱扔进火堆里。
卷耳一见,面色大变,道:“贞姑姑,你要替方大人烧纸钱,也别在这里,烧了树林怎么办?”
我疑心陡然而生,淑贞父亲的祭日还差一个月呢!再一见,淑贞身边还有纸扎的风筝、骏马、蛐蛐罐……像是烧给小孩的。曾经被我忽略的一些细节,韩嬷嬷听闻文奎离宫后哭红了眼睛,卷耳劝我安心地生下孩子,所有的反常的点滴被我的思考连成一件冰冷的事实,我质问道:“文奎到底怎么了?”
淑贞闻言泪如山洪暴发,已经泣不成声。卷耳忙道:“贞姑姑,您思念远行的小王爷……”
“卷耳!我想听淑贞说。”我捡起纸扎的栩栩如生的蛐蛐罐,叹道,“奎儿最喜欢掏蛐蛐了。”我的手在颤抖,我好怕,我的揣测是对的。
卷耳目光一黯,道:“今日是小王爷的头七!”说罢,也背过去擦去眼角的泪水。
头七,文奎已经死去七日了!七日前不正是我因怀孕晕厥的那天!我几乎站不稳,卷耳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哭道:“那让京城万人瞩目的婚礼又是怎么回事?”
卷耳徐徐地劝道:“是皇太孙的主意,消息瞒着夫人,也是夫人着想。请您看在皇太孙一片孝心的份上,节哀顺变吧!”
淑贞流着泪仰天冷笑道:“夫人,小燕贼哪里是孝心,分明是把人往死里逼!他害了人还抓乖卖巧,那场婚礼无非是告诉天下人,燕贼一伙善待建文遗孤!其实婚礼上的新郎根本不是文奎,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人假冒!真的文奎连尸骨的安葬地都不得人知!”
阿圭害人?我猛然想起在玲珑水晶棺里,阿圭是亲眼目睹文奎对面食的偏爱,还有他看文奎时羡慕而刻毒的眼神。我一个哆嗦,道:“真正下毒的人是……”
卷耳忙道:“下毒的人已经抓到了而且处死了,是刘莫邪与鱼选侍。”
淑贞狠狠剜了一眼卷耳,脸上是刻骨铭心的恨意,道:“你怎么还替那个小燕贼说话!”她迎着我闪烁不定的目光,肯定地道:“就是老燕贼指使,小燕贼干的!”
阿圭是皇太孙,要在他的膳食里做手脚,简直比登天还难。他一直都不肯吃那碗寿面,天哪,原来下毒谋害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文奎!刘莫邪与鱼选侍不过是替死鬼罢了!素闻梅殷驸马对朱棣夺位颇有微词,阿圭毒害文奎后,把罪名转嫁到梅殷身上,简直借机就是铲除异己嘛!他竟心狠手辣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我问道:“那翡翠与环佩又是怎么回事?”
淑贞抹泪道:“今日也是她们的头七!那日翡翠与环佩去看视文奎,结果走到门口听见小燕贼与道衍那个老秃驴争执。老秃驴说,把文奎弄傻就好。而小燕贼心比铁还狠,说一定要杀掉永绝后患,他全部都安排好了。翡翠与环佩吓得要命,惊动了里头的小燕贼。当时我才从晕迷中醒来,目击那一幕。小燕贼操起剑,只见白光一闪,翡翠与环佩就……我靠着装晕才躲过一劫。”
我冷汗直冒,望着卷耳道:“不是下毒不止一人吗?”
卷耳幽幽地道:“那日之后,张惠妃受惊吓过度,一直卧床不起,眼看大限将至。”
这么说,下毒的另一人便是张惠妃了,她与溥洽大师关系不错,十有**是从他那里得到毒药。她曾在席上出言劝阿圭吃面,她一定是为了报复张昭,下毒害张昭之子阿圭!
卷耳叹道:“可怜了溥洽大师,从法相殿搬到锦衣卫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