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几乎一天没有吃饭,在前往杨家峪河里头村的途中,饥肠辘辘的岳依依指着前方路边的一个超市,让滕克勤停车。滕克勤鸣了一下喇叭提醒前面的岳国桢,缓缓停下。岳国桢从后视镜里看到岳依依走向超市,顿时明白,拿起手机给二十米之外另一辆车里的林云泰打了一个电话。
岳国桢让林云泰等人跟着他,说到前面就有吃的了。尽管如此,看着岳依依买回来的一堆零食,连一向镇定的林云泰都在顷刻间消灭了一盒威化饼干。
果然,不出两分钟,前面的车子打了一个转向灯,拐向右边一条小道,很快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郊区别墅前。老唐下车走到铁门左边一个闪着蓝光的信箱前,摘下眼镜,对着蓝光看了看,铁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这是晋省公安厅的一个安全屋,刚才老唐是通过扫描瞳孔才打开门的。”岳依依知道各省公安厅都有一些类似这样的安全屋,虽然远没有国安厅的多,但功能是差不多的。
石坚强看了一眼岳依依,没想到她如此见多识广,但并没有出言戏谑。最近以来,石坚强在岳依依面前老实多了,可能是他已经看出岳依依似乎对陈耳东有些好感。
滕克勤跟着前车,将越野车开进院子。岳国桢、老唐等人已经下车,看到嘴角还残留着面包、饼干屑的五人,岳国桢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三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领头之人身体健硕,但走路一瘸一拐,明显腿上负过伤。三人向岳国桢和老唐他们敬了个礼。
“小龙,岳局和我执行任务经过你们这里,想蹭顿饭吃,听说自从你调离一线之后,烧菜的手艺长进不少,能不能给我们随便弄两个小菜充充饥?苏省的几位同志跟我们一起的,都饿坏啦!回去之后他们肯定要跟领导告状,说我们招待不周了。”老唐说道,幽默的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名叫小龙的男子年级跟滕克勤相仿,他爽快地答应一声,将众人领进楼下的餐厅,随即脱下夹克,走进隔壁的厨房,系上围裙忙活了起来。
很快,七八道小炒端上了桌,小龙还端上一大盘重新热过的馒头,以及一大盘面条。
众人风卷残云,连面条汤都喝完了,没有一点浪费,岳国桢满意地点点头,小龙的脸上也洋溢着成就感。
吃完饭后,岳国桢和老唐将小龙拉到一旁,低声交谈了十多分钟,期间他们的眼光不时看向地下室入口处。随后,岳国桢告别小龙等人,带领大家继续向杨家峪河里头村赶去。
后来工作小组才得知,张文成和他的老婆当时就在这座小楼里!
一直在医院假装昏迷的张文成,听从林云泰的意见联系了岳国桢,岳国桢随即偷偷将他转移到这个安全屋中。作为手中掌握无限资源的一省国家机关,完全有能力在任何情况下保证几个人的安全,但岳国桢将张文成转移到这个偏僻之所是上面的授意,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调查他!
陈耳东等人的猜测没错,晋省高层一直在暗中调查张文成,岳国桢就是其中的中坚力量。对张文成的调查自三年半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彭蕴就是当时岳国桢特意安插在榆社公安局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张文成的弟弟张文运。在张文成的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件中都有其弟弟的身影,如果说老奸巨猾的张文成是一堵看似密不透风的墙,那么通过张文运就能在上面捅出一个最大的窟窿眼。
岳国桢带领众人很快来到郊外的庄园,在夜色下,庄园里漆黑一片,周围的树木花草影影憧憧,阴森恐怖,跟上次工作小组随夕阳红旅行团前来游玩时看到的景象有天壤之别。
庄园大门的角落之中,有两个火星忽明忽暗,多次在夜间执行过任务的滕克勤,一眼看出有两个人隐身黑暗之中抽烟。果然,当两辆车驶近时,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闪出身来。
岳国桢的助手亮了一下证件,两个警察打开了铁门。两辆车刚开进铁门,对面的庄园别墅大厅里亮起了灯光,原来里面还有警方的人。只见三个警察模样的人走出大厅,领头之人敬礼之后分别和岳国桢、老唐等人握了握手。
“朱由等人逃的匆忙,我是怕他们突然返回来找东西,所以让魏队长派人蹲守。”老唐向林云泰等人解释道。
老唐他们的安排很合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警方没有把证物带走的做法,原因就是他们在此设伏了。
“魏队长,你带我们去看看搜集到的证物,尤其是没完全烧毁的书信、书籍,苏省的林处长他们是专家,请他们研究一下。”岳国桢说道。
这名叫魏锋的警察随即将众人带到二楼一间很大的客厅里,客厅正中的地板上铺着一张塑料布,上面摆放着黑黢黢的书籍和信笺。
“这座庄园不大,地上地下,我们搜查过多次了,没有发现暗道、暗格,别墅里的陈设也很简陋,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在那边壁炉中找到的这些残留的书籍,没有其他的发现。”魏锋解释道。
林云泰点点头,谢过魏锋,对岳国桢说道:“贵省有没有对朱由和文治国等人发出通缉?朱由是美籍华人,可能需要慎重一些。”
“还没有。”岳国桢说道,“没发出通缉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我才不管他是什么美籍华人还是华籍美人。我们已经查到朱由曾经在二十五年前入境过,当时来过晋省,幸亏当时国安那边对每个入境的外国人都有过调查,要不然还真缺少指证材料。”
“张文成和朱由在多年前就有过交集,他的证词对你们会很重要。”滕克勤说道。
岳国桢点点头,沉默了两秒钟说道:“现在上面只想着让他坦白在副省长任上的劣迹,从经济上下手,政治上打倒,名誉上搞臭,但他们的精力现在都放在第三条上了,连我找张文CD需要事先请示上面才行。”
岳国桢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林云泰和滕克勤心如明镜,现在的张文成已彻底沦为阶下之囚。诚然,他的过往确实充满了斑斑劣迹和龌龊,但他目前得到的惩罚却并不仅仅因为这些,现在的他扮演的更多是一个政治-斗争牺牲品的角色。因为结果殊途同归,便没有人在意过程。
“走吧,我们去看看。”林云泰没有与岳国桢继续讨论张文成的话题,看了一圈地上的一堆书籍和信笺。“耳东,你跟我一起。”
旁边的警察递过来两幅橡胶手套和一个手电筒,岳依依接过了手电筒,主动要求帮忙。林云泰和陈耳东戴上手套,索性坐在地上,仔细检查起来。
大部分信件几乎被焚烧殆尽,与一堆灰烬基本没有两样,只有一些书籍因为厚度的原因,残存了下来。
现代之人,哪怕再怀旧,恐怕也甚少写信了,林云泰自己十多年前就没有拿笔写过信,所以他判断这些信件肯定年代久远,随即这个判断便从残存的邮戳上得到了印证。从风格不一的字迹判断,书信来自不同的人,应该都是写给朱由的。其中肯定有来自国外的信,因为林云泰和陈耳东每人都找到了一个盖有英文邮戳的残片。
中文信件最多,写信之人中不乏对书法颇有造诣之人,林云泰判断对方一定是上了年纪的读书人。从残存的只言片语中,林云泰发现有几封信讨论的似乎是后赵的历史和佛图澄所建佛塔的事。这些内容从侧面证明,朱由所图之事与大同寺舍利塔和佛图澄有关。
从信件中两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于是转而研究书籍。魏锋他们已经查明壁炉中有引燃物的痕迹,但是由于书籍厚重,不易燃烧,仍然有一些书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除了两本本烧了大半的《长尼迦耶·坚固经》和《毗婆尸佛经》,其他都是些英文书,对英文略懂的陈耳东发现其内容艰深晦涩,似是学术著作,但是从诸如Buddhist、Dharma、BodhiCitta等单词中,陈耳东判断其内容是有关佛学的。
其中一本烧的只剩下一半的书吸引了陈耳东的注意,因为这一本书与其他书籍截然不同,其封面洋溢着浓郁的西洋古书韵味,年代感十足。
翻开之后,陈耳东才发现这是一本类似日记的手抄本,内容以英文写就,字迹是漂亮工整的英式花体。从扉页和《序言》中看到,这本书名为《As-An-Imperial-Painter-in-the-Forbidden-City》,姑且可以翻译为《紫禁城的宫廷画师》。作者名叫Joseph-Hogarth,在《序言》的第二页,有三个中文繁体汉字醒目无比,如鹤立鸡群:“霍乔思”。读了上下文之后,陈耳东发现这三个汉字是作者的中文名。霍乔思在《序言》中提到他是一位曾经在清朝宫廷当过两年画师的英国传教士,因为这本书的一半被烧毁,导致内容不连贯,因此不是很好理解,但有两段话吸引了陈耳东的注意:
The-appearance-which-the-Emperor-makes-is-no-doubt-the-least-modest-of-his-forefathers.-He-hath-not-the-late-emperor's-absolute-authority-and-in-fact-not-merely-K’ang-hsi’-courtiers,-but-his-policies-and-decrees-seem-to-have-been-denied-him.-His-sphere-is-not-the-quiet-and-serene-one.-His-governance,-splendid-as-it-is,-falls-a-little-short-of-that-concordant-magnificence-which-exalts-his-successor-to-the-point-whence,-in-his-own-way,-he-steers-his-kingdom-to-the-voyage-of-glory-and-rectitude,-only-too-abrupt-and-harsh.
A-pious-lay-Buddhist-as-he-is,-Emperor-Yung-Cheng-shew’d-interest-in-Christianity--and-order’d-one-missionary-to-tell-him-biblical-stories-one-dust-at-evening-in-1724,-to-which-he-listened-in-silence-and-gave-no-remarks,-but-followed-by-a-royal-decree-issued-one-month-later-proscribing-Christianity.
根据读音,K’ang-hsi应该是“康熙”的音译,而YungCheng则一定指的是雍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