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处,陈耳东赶紧将这个发现告诉林云泰,一直在一旁打着手电筒的岳依依也凑了过来。
“这不是威妥玛拼音嘛?”岳依依看着这两个英文名字说道。
岳依依精通电脑,略懂英文,自然听说过威妥玛拼音。威妥玛拼音在近代中国比较常见,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即有关蒋-介-石:蒋的名字英译为ChiangKai-shek,跟现在汉语的读音相去甚远,但却一直沿用至今。因为英文读音和汉字读音相差太大,所以曾闹出有人将这个英文名翻译成“常凯申”的笑话。
但听到岳依依的话,林云泰却噗呲笑了出来,“不懂别胡说!我说依依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笨成这样了,是不是谈恋爱了?”
常言道恋爱会让人变笨,林云泰之所以开这个玩笑,是因为他发现岳依依拿着手电筒一直向陈耳东身边凑,而陈耳东虽然近视眼,但毕竟年轻,房间里灯光还算明亮,根本不需要她帮忙。而他自己老眼昏花,正是需要岳依依在旁边打手电筒给他照明的时候,但她却视若无睹。林云泰由此更加确定岳依依是对陈耳东有意思,这才出言戏谑。
“舅舅,你瞎说什么呀?我哪说错了?”岳依依脸色红成一片,眼神无意中看了陈耳东一眼。
陈耳东自然也明白林云泰的意思,窘窘地笑了笑,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看到两人的窘态,林云泰便没有再继续开他们的玩笑,转入正题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威妥玛式拼音是1867年发明出来的,耳东说这本书的作者在雍正年间曾做过宫廷画师,那么时间上肯定是在1735年之前,这个作者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活到1867年用上威妥玛拼音。”
“没错!”陈耳东也点点头。
“好吧!”岳依依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即服软,“快看看这两段写的是什么内容吧!”
滕克勤、石坚强二人正在和岳国桢、老唐他们聊天,看到林云泰这边似乎有什么发现,随即停止交谈,走了过来。
岳依依贴着陈耳东,一边看向他手里的书,一边掏出手机打开电子词典。
第一段内容应该是对雍正的评价。霍乔思似乎对雍正的评价不高,他说雍正跟他之前的顺治、康熙等人相比,一点都不谦逊,更没有他的前任——即康熙皇帝有权威,而且对康熙的臣子和政令也很有意见;雍正心中的世界一点也不平和、宁静,他在统治期间虽然政绩卓然,但是总缺乏那么一点和谐的伟大。尽管如此,霍乔思还是承认正是由于雍正的种种努力,才成就了其继任者乾隆皇帝统治时期安定祥和的繁荣局面。霍乔思用了一个比喻,说雍正作为掌舵人,努力将国家这条小船驶向繁荣和廉洁的彼岸,只是方式太鲁莽、严苛。
第二段中不但出现了年代,还提到了雍正的名字,内容也更好理解。在这一段文字中,霍乔思提到雍正作为一个居士,曾对天主教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曾在1724年的一天黄昏,让传教士向他讲述《圣经》中的故事,雍正全程一言不发,没有给出一句评论,但是却在一个月之后颁发法令,在大清境内禁止天主教的传播。
霍乔思的本意也许是想说雍正其人心机太深,霍乔思自己本来的身份是传教士,却只能忍住自己传教的本能,转而利用自己的绘画天赋在宫廷立足。很可惜,由于下面的内容缺失,无法探知霍乔思讲述这个故事的真正用意。
陈耳东在岳依依的协助之下,将这两段话的内容大致给众人翻译了一下。
“霍乔思提到的一些事情确实符合历史,比如雍正确实对西方宗教表现出兴趣,当代还有雍正身穿西式服装的肖像画传世,在1724年雍正也曾颁布严法,禁绝天主教的传播。”林云泰之前研究过清史,对雍正年间的大事自然知晓。
林云泰没有告知岳国桢有关佛图澄《闻铃咒》的事,更没有提到今天傍晚众人曾在晋省公安厅解读过甄如鸿发来的照片,因此对杜徽的那本残卷也毫不知晓,但是岳国桢并非庸人,他已从侧面慢慢认识到朱由等人的目的绝非是为了寻找什么舍利,否则不可能前后经营了二十多年,为此不惜机关算尽将张文成等人拉下水,还残忍杀了那么多人。
即便如此,岳国桢对陈耳东刚才解读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兴趣,但看到林云泰等人似乎非常在意,所以一直闭口不言。
三百年前的英文语法奇怪,一些单词的拼写跟现代完全不同,再加上霍乔思动不动就大段大段地发感慨,要想完全读懂绝非易事。幸好陈耳东很快就熟悉了这种奇怪的文法,也发现了霍乔思写作的规律,看到大段的内心独白或议论,干脆直接跳过,没想到阅读速度竟然大大提高了。
林云泰等人爱莫能助,只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埋头苦读的陈耳东和拿着手机帮他查单词的岳依依,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有所发现。
果然,陈耳东推了一下眼镜,说道:“有了!你们看这两段内容!”
林云泰等人凑上来,应景地看了看陈耳东指着的两段话:
I-was-surpriz’d-one-chilly-morning-early,-with-seeing-no-less-than-four-heavily-armed-warriors-escort’d-a-courtier,-whom-I-judged-by-the-peacock-feathers-on-his-cap,-walking-to-the-Imperial-Study.-The-humble-courtier,-apparently-in-high-rank,-tho’-in-ragged-costume,-holding-a-small-box-wrapped-in-red-velvet-with-both-hands,-as-told-by-one-old-court-lady,-was-the-then-incumbent-governor-of-Shansi,-named-Noh-ming-if-I-remember-not-wrongly.
Emperor-Yung-Cheng-summoned-and-received-him-in-the-Study.-What-they-talk’d-or-what-contain’d-in-the-box,-I-knew-not,-but-No-ming,-as-I-witness’d-with-my-own-eyes,-withdrew-with-despair-and-fear,-and-the-Emperor-himself-was-seen-more-silent-and-ill-humored,-or-rather,-irascible,-in-the-next-few-months.-In-the-winter-of-the-very-year,-the-abbot,-a-lama,-of-Tsi-deng-Temple-in-Mongol-was-marshaled-into-the-presence-of-the-Emperor,-who-granted-him-one-exquisite-copper-box,-of-which-the-silhouette-resembl’d-that-one-carried-by-the-poor-governor;-rumor-went-that-one-Buddhist-relic-was-enshrined-therein-and-one-pagoda-was-built-in-its-honor.
“大概给我们说一说写的什么吧!”林云泰随即认识到他们根本就看不懂,说道。
“林叔您看,这里有个人名:Noh-ming,熟悉吧?像不像‘诺岷’的读音?”陈耳东激动地指着这个名字说道,“对了,霍乔思下面提到他是SX巡抚,这么说来这个来见雍正的人就是诺岷!”
“耳东,你把这两段大意一起说一下吧!要不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滕克勤说道。
陈耳东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在岳依依的帮助下,将这两段话给众人大概翻译了一下:
在一个寒冷的清晨,我惊奇地看到四个以上全副武装的士兵护送着一个朝廷官员走向御书房,我之所以说对方是朝廷官员,是从他帽子上的顶戴花翎判断出来的。这名神情谦卑的官员显然身居高位,但衣履阑珊,双手捧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盒子。后来一位宫中的老宫女告诉我,此人正是当时的SX巡抚,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名字叫做诺岷。
雍正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但是至于他们谈论了什么内容、盒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但是我亲眼看到诺岷退出书房时带着失望和恐惧的神情,而雍正皇帝本人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也显得更加沉默和易怒。就在当年的冬天,蒙古一个寺庙的住持前来觐见,这个住持是个喇嘛,雍正赐个他一个精美的铜盒,这个铜盒的外形跟我那天看到可怜的巡抚手中的铜盒很像,有传言称这个铜盒里有一枚佛舍利,后来还专门为供奉这枚舍利而建造了一座塔。
陈耳东的翻译是口语化的,摒弃了没用的修饰词和文学色彩,仅为传递大意。
众人猜测,1723年诺岷呈送雍正的那个铜盒很有可能就是从杜徽、甄灵均和令狐士义等人手中抢回来的盏顶铜盒,只是雍正没有想到铜盒竟会遭此变故而被人打开过。舍利虽然仍在,但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杜徽的残卷中提到,他打开绢书《闻铃咒》之后,经文突然消失,又凭空出现两句禅意十足的话,但他最后仍然没有忘记收起绢书,重新放回了铜盒之中,也就是说雍正也看到了那副绢书。
以雍正偏执的性格,定然会痛骂诺岷办事不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诺岷退出御书房时会流露出失望和惶恐的神色。
霍乔思的这本《紫禁城的宫廷画师》一书可以从侧面印证杜徽《半命散人山村集》中的内容:神奇的《闻铃咒》早已神秘消失不见,谁也没有得到,谁也不可能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