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白胡子老头再如何镇定,也藏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林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
林云泰呵呵一笑道:“老先生可姓甄?”
“没错,小老儿甄青云,敢问林先生是如何得知的?”白胡子老头看出林云泰等人定然知晓很多事情,于是在倍加小心的同时也更加客气起来。
在甄青云刚才将铜印放在卤素灯下的时候,林云泰就已发现,对方之意并非是观察铜印的成色,真实目的是将其放在卤素灯下炙烤。在高温下,铜印鬼头的前额上清楚地显示出一个“甄”字,虽然甄青云有意遮挡,但是林云泰还是一眼瞧见了。之前众人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看来这是古人的一项秘技,不知用什么物质写在黄铜上的字会在高温下显现。
甄青云看到“甄”字虽然强作镇定,但是眼神还是掩饰不了内心的狂喜,林云泰由此判断对方定然知晓铜印来历,说不定对方就是甄灵均的后人,于是大胆猜测,试问了对方一句。看对方的反应,林云泰已然确定其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看着一脸疑惑的甄青云,林云泰呵呵一笑未作解释。
“林先生和其他两位,可是吃公家饭的人?”甄青云莫名其妙,再次问道。
“实不相瞒,我和那位滕先生确是公门之人。”林云泰指了一下滕克勤,“但是请放心,我们对您经营冥器一事不感兴趣,如我所说,我只想从老先生口中获得一些对我们正在侦办的案件有益的信息。”
林云泰一语道破古玩店背后的秘密,甄青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露些许尴尬,那个垂手立在一旁的长发青年警觉地扫视了一圈林云泰三人。
“林先生是能人,小老儿不敢欺瞒,定当知无不言。”
甄青云自知底牌已露,于是不再隐瞒,向众人娓娓道来:
原来甄青云的确是甄灵均的后人,那个长发青年名叫甄如鸿,是甄青云的长孙。甄家祖籍洛阳,祖上甄季则曾在“大齐”皇帝刘豫麾下做过专干盗墓勾当的淘沙官,后来不满刘豫盗挖洛阳的古冢,诈死逃到长沙,表面上经营古玩生意,暗地里实以盗墓为业。当年长沙盗墓成风,盗墓贼之间派系林立,竞争激烈,甄季则因未能在各大盗墓贼之间保持平衡,被人告发,不得不变卖家产举家逃往太原,后来便世居于此。甄家此后一直从事文物古玩生意,各代长子均继承了祖传的盗墓手艺,但对祖上淘沙官出生却讳莫如深。
康熙四十六年,三十四岁的甄灵均执掌甄家,成为一家之主,为了使甄家彻底洗白,自此金盆洗手,专心经营文物古玩生意,不再染指盗墓的勾当。
但是雍正元年十一月的一天,一个人的到访改变了甄灵均的命运,这个人就是SX巡抚衙门的幕僚杜徽。据甄家流传的《甄氏谱记》记载:杜徽在十一月一个寒冷夜晚来访,甄灵均将其请入书房,两人谈了许久,杜徽离开后,甄灵均在书房独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队官兵将甄家围得水泄不通,甄灵均告知家人巡抚衙门请他办一趟差事,需出一趟远门,嘱咐其妻涂氏协助其长子甄亦诚代为处理家族事务,之后随官兵离开了家门。
约三个月之后,甄灵均回到家中,但家人发现其精神萎靡,似乎还受过伤,不但丢失了祖传的鬼头铜印,还失去了右手食指!要知道甄灵均早年之所以能够在盗墓界扬名立万,这根手指功不可没。据说他的右手食指坚硬如铁,不但可以寻龙点穴,鉴别龙砂,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洛阳铲,而且还可以凭触摸文物古器判断其真假并猜测出大致的出土时间,因此人送外号“甄一指”。后来在他金盆洗手之后,凭借他神奇的食指驰骋太原文物圈,甚少失过手。如今成名的家伙事丢了,家人自然大骇,但甄灵均始终闭口不言这三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日之后,甄灵均留下一封书信后神秘失踪,自此再无音讯。甄灵均在信中立下祖训,告诫后世之人不得再从事盗墓,不得与官府合作,同时劝勉子女潜心礼佛,消除前世业障。
甄灵均的后人一直遵守古训,从未涉足盗墓。解放后,甄家的当家人,也就是甄青云的父亲,展现了其对时世风云变幻的敏锐嗅觉,转让了店铺,变卖了家产,举家迁回长沙老家,专心务农。果然,风暴很快来临,文-革席卷全国,除四旧期间,全国境内的无数文物古迹被狂热的青年学生和红卫兵捣毁,甄青云亲眼目睹洗手多年的盗墓贼和文物贩子被一个个揪出来,不是被折磨致死就是公审之后被草草枪毙,所幸甄家潜居乡野并隐藏身份,所以并未受到冲击,得以全身而退。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文物古玩市场风生水起,甄青云适时下海,利用家学做起了文物买卖生意,自此发家。后来因为假货横行,文物古玩市场一蹶不振,为了扭转家族生意的颓势,甄青云做起来冥器的生意,与之往来的人不是现代的盗墓贼就是晋陕一带挖出宝贝的农民,但其从来没有违背祖训从事过盗墓。
没想到今天林云泰等人一眼就发现了店里所售的是冥器,甄青云震惊之余,从林云泰观察古器的眼神和动作,料定其也是个中行家里手。
“甄家后人没有派人寻找过甄灵均的下落吗?”滕克勤问道,“你们不觉得是那个杜徽出卖了你们的先祖吗?”
甄青云称的确派人寻找过,但是说杜徽出卖了甄灵均,起初甄家人根本不信,因为杜徽和甄灵均是至交好友!两人交从甚密,杜甄两家亦时有来往。后来,甄灵均的长子甄亦诚曾亲自前往SX巡抚衙门,打算找杜徽问个究竟,谁想到杜徽也于此前失踪了。甄家没有办法,只好请人调查,十年间甄家前后派出十几拨人前去寻找,有人说甄灵均已遁入空门,在洛阳白马寺剃度出家了;也有人说他投身朝廷,在川陕军门任职;也有人说他远赴XC,跟着喇嘛在雪山上苦修。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甄家最终只能作罢,在家谱上注明其人失踪了事。
甄青云说完,示意长发青年甄如鸿去内室取出甄氏家谱,打开请众人看。
果真家谱中有关甄灵均的最后一条是:雍正二年二月十八日留书后离家,自此无踪。
“林先生、两位小哥,小老儿今天把知道的都说了。能否请各位告知是在何处找到这枚鬼头金印的?”甄青云问道。
林云泰只说是在一个盗洞中发现的,并没有告知其他信息。
“对了,这是贵先祖的指骨。”林云泰让滕克勤取出在盗洞里与鬼头金印一起发现的甄灵均断指指骨,交给甄青云。
甄青云激动地双手接住,哆哆嗦嗦地打开小布袋,顿时泪眼婆娑。
“多谢林先生和诸位。”长发青年甄如鸿扶住颤巍巍的甄青云,对众人鞠了一个躬。
“我们怀疑贵先祖是被官府胁迫去盗挖舍利塔下的舍利,贵先祖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却无能为力,在他盗出舍利后,心生愧疚,在盗洞的佛像前挂印断指向佛祖谢罪。”林云泰向祖孙二人解释道。
“这恐怕也解释了为什么贵先祖留下祖训,让甄家不得与官府合作,同时劝勉后人敬佛礼佛,这都是其愧恨交加之下的必然所为啊。”林云泰接着说道。
“不错。先祖离家出走之后,族人中也有人猜测可能是甄家淘沙官后人的身份被官府得知,于是胁迫先祖参与其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竟然逼迫他去盗挖舍利!罪过啊!”甄青云左手无意间摸向项间的一串佛珠,由此可见甄家后人确实遵循了先祖遗训,心怀礼佛之心。
“林先生是否可以如实相告,是在哪里发现的铜印和先祖指骨?”甄如鸿再次问道。
“抱歉,小伙子,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事关我们正在侦办的一件案子,恕我们暂时不能相告。”滕克勤说道。
甄青云摆摆手,示意甄如鸿不要为难林云泰等人。
“好了,老先生,现在物归原主,我们也该走了。”林云泰看了看表,将鬼头铜印放在柜台上,对祖孙二人说道。
“林先生,您这是......”甄青云不解地说道。
“您已经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信息,我言出必行,鬼头铜印本来就是你们甄家之物,理应奉还,另外贵先祖的指骨也一并交还了,我可是超额履约啊。”林云泰笑着说道。
“林先生,大德啊,请受小老儿祖孙二人一拜!”甄青云说完就要拉着孙子一起拜倒,被林云泰一把拉住。
“老先生,使不得!虽然鬼头铜印来自于一个被外族扶植的汉奸政权,盗墓者也为世人所不齿,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甄家先人体现出来的正气、血性和悲悯的情怀,岂能一笔抹杀?铜印见证了甄家的悲欢离合和百年沧桑,能够以这样一种身份参与其中,是林某人的荣幸啊!”
甄青云双手握住林云泰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林云泰等人打算就此别过,但陈耳东看了一眼林云泰,似有话要说,林云泰点点头。
陈耳东对甄家祖孙二人说道:“老先生、小哥,我们有一事相求。甄家在这个圈子里经营多年,定然消息灵通,如果你们发现有人持有用以盛放舍利的石函、铁函、盏顶铜盒或承露盘等任何器物,请务必通知我们。”
甄青云连声应允,林云泰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
甄青云祖孙二人将众人送至门外,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五人疾步走向停车场,坐上车后匆忙向太原车站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