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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片灰蒙。北风劲吹,寒意更烈。
照例毎到晌午,花儿便送茶水到模板场来。罗婶从墟市上采购的点心也回到。
正吃着,花儿走到我身边,小声道:等大家复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心中好奇,等到大家去钉模板后,我悄悄地靠近花儿道:去哪儿?现在?
花儿神秘一笑道:你去了一定终生难忘。
与花儿快步走进了那片森林。冬季树木凋零,马尾松针叶落地,积了厚厚的的一层,把沙土覆盖住了。有一丛仙人掌,挂满了针叶,远远望去,像是渔家晒渔网一样。
我与花儿并排着走,道:姐姐让我去哪儿呢?
花儿道:继续走,不急,到了你就知道了。
林地里不时还钻出几只蜥蜴,一溜烟地往我们身旁窜过。
我们穿过了这片树林,眼前是一片宽阔的田洋,一直绵延至远处的高山岭。这片田洋,是一块旱地,满眼番薯藤,枝繁叶茂。长长的藤蔓绿叶覆盖了整片田地。紧挨着的一大片甘蔗地,甘蔗像翠竹一样己长高出人头,郁郁葱葱。
我见花儿手上已多了一捆松针叶子,便问道:拿这个做什么?
花儿笑道:拿来烧啊,你也扒一点。
花儿指着一片空地,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一细看,见一地土坑,还有散乱的青石砖,燃烧未尽的干树枝、松针叶,便明白了一大半。
花儿道:玩过吗?
我会心一笑。
花儿道:你去地里挖红薯,挖到二十个就回来。
我看着花儿道:谁的红薯地,偷人家的东西不行吧?
花儿道:看不出,你倒是个正人君子啊。
花儿见我空着手走进红薯地,便喊道:你不能拨藤断根。要用树枝扒,一株扒出一二个就行了。
我听了又转过身来找树枝。红薯地绿叶下的土层松软,我用树枝轻轻一插,再一挑,土层就剥落了,慢慢地露出一串串白皮薯。我选择二个较大的红薯,用力掐断头根。不到一刻钟,我就已经扒到了二十多个大红薯。
花儿见我如此麻利,谑笑道:你不读书,当小偷也饿不死了。
我也笑道:读书人,脑袋更灵,心灵手巧。
花儿正在用小土块垒起一个小土窑,向北开一口子,可以放柴火进去烧。我见了,不免心中佩服,她玩砸窑竟也如此精湛。
砸窑是孩提加餐的大乐事。筑窑是关键环节。一个弧形的空心小屋,要筑好不容易。
花儿道:现在可以烧窑了。她说着蹲在地上,用火柴点燃松针叶,小心翼翼地把燃烧的柴火塞进土窑里。
花儿道:冬天砸窑,还可以烧火取暖,多爽啊。
我站在下风,被火烤得暖意融融。与美丽的村姑姐姐野地砸窑,真是一件赏心乐事。花儿的俏丽的面庞溢出了细细的汗珠。火花从窑洞子中不断外冒,窑土被烧得赤红。
花儿站起身,伸伸腰,圆满结实的胸乳往上挺起,直让我心绪不宁。
花儿看着我道:你注意看我怎么破窑,这才叫心灵手巧!说着又蹲下来,从发髻中拨出一根细长的铜簪。她道:你看着。她把铜簪在窑顶轻轻一戳,窑顶的三块土块往下掉。花儿抬头对我道:现在可以窑底抽薪了,灭了火就可以放红薯进去了。
花儿突然盯着我道:你看什么?说着低头看见自己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起扣子松开。花儿见我仿佛眼光异样,又道:小屁孩还这么好奇,是不是想吃奶?
我略带尴尬道:姐姐好身体,像我一个同学。
我突然想起那次我和春被雨淋的事。她们的身材很相像,都是那么较好悦人。
花儿道:村姑,身材能当饭吃吗。
花儿像老师教学生似的,把这些红薯一个个从窑顶小心放进土坑中,放一个就用簪子轻轻戳下一块火土压住。
花儿用簪子戳下窑土块,均匀地覆盖在红薯上,之后,用一根木棍砸窑,烧红的窑土塌下来,严严实实地把所有的红薯覆盖掉。花儿又用木棍将没有散开的土块敲烂。
砸窑,又勾起我童年的记忆,那时候,一放学,我们一村小孩子,到生产队薯地捡漏,也能捡到十个八个红薯,垒窑烧窑砸窑,美美地吃一顿。
花儿把木棍丢在地上,对我道:你的小伙伴们有这么砸窑的吗?
我道:姐姐的技术,我们哪里学得来?
花儿道:我说会让难忘,不是假的吧?
我笑道:真的很难忘。
花儿道:你吃后就知道真的很难忘。
我道:是啊,砸窑的关键是红薯烧的好不好吃。
花儿道:保管你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红薯。说话之间,花儿已走到红薯地里,向我招手道:过来,一起把土培上。你看,薯根露出来了。
花儿一边番薯根部培土,一边道:你知道砸了窑要等多久才起窑吗?
我想了一下,道:凭经验吧,以前没有细想过。
花儿道:砸窑有一最经典的故事,你知道吗?
我道:这个谁不知道?骗老实人的。
花儿道:生活中就有这种人。
我道:谁会这么傻?
花儿道:真就有这么憨的,说出来你会笑翻的。
我道:真有?
花儿叹口气道:真有啊,傻的可以。
花儿的神情变得凝重。
我道:试木炭,谁会去上这个当?
花儿道:我真的就遇到了一个。
看花儿表情如此郑重其事,我也笑了:真有啊,呜呜。
花儿道:还在前二年,潭漏村几个青年与我们几个女子在这里砸窑,我们就开这个玩笑。我发现有一个男孩较憨,就让他去试碳,说把碳放到水池里,木碳沉到水底才可以回来。
我道:真试啊?
花儿道:那个男孩就从灭灰中找了一块木碳,跑到几公里远的潭漏湖边试碳。我们几个人吃完一窑红薯,也没有见他回转。我们散时早忘了这个男孩试碳的事。后来他的父母找上门来骂人,才知道恶作剧让这个男孩真的守到了天黑。
我道:他几乎是无脑。
花儿道:他虽如此,你也不能这样说。
我道:明知道开玩笑,为什么还去做?
花儿道:我们也是认为他不会去,才极力撺掇的。那想他会去。他很自信,说到木碳吃水后肯定马上下沉。
我道:就是下沉了,谁证明呢?这是两难,你捞出证明吗?
花儿道:你说对了!但很多人遇到了捞不捞出来的问题时,才想到无法证明沉不沉这一节。
我道:没想到这样的传说现在还都整到人。
花儿道:他后来跟我说,木碳几乎下沉了,但天黑没有办法看清。
我道:他还敢来?
花儿道:他们后来经常到村里游青年馆,慢慢就熟悉了。
我道:那他也不尴尬?
花儿道:你觉得尴尬?
我道:笨得被人拿着当笑柄,他还好意思?
花儿道:大家倒不这样看,本来就是开玩笑嘛。
我道:也是。
花儿道:要笑就笑姐姐笨。
我道:这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呢?
花儿道:他这个人认死理,见我对他好点,就高兴得不得了,便托媒到家说媒。我是不同意的。他来找我,我就骗他说,我只想嫁给解放军。结果,他就报名参军,我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
我道:你与结婚了?
花儿道:没有,只是交换生辰八字。
我道:交换生辰八字,农村风俗叫定命,应该算吧。
花儿道:好了。赶紧起窑,把红薯挑出来,不然就烤焦了。
我们便来到窑边,小心扒开土层,一个一个地挑起熟热香喷逼人的红薯。花儿非常满意这个劳动成果。我看着这些皱了皮、焦了边的烤薯,几乎要流口水。
花儿道:你尝这个,看是不是好吃?
我接住,把皮脱去,就开吃,果然好东西!
花儿道:怎么样?
我边吃着边道:窑薯的味道真很特别,水份保持很好,薯粉嫩滑易嚼,比一般烹法的红薯香甜可口。
花儿听了笑道:你终于吃出一点味道了。
我道:加上姐姐的灵性,使这些窑薯更令人回味无穷。
我吃了几个,感觉还意犹未尽,只是饱得心慌,才作罢。
花儿把余下的窑薯放到布袋里,两人便往回走,回到模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