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海风正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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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自己有意完全放松,到家后一直睡得很香,以至于日日赖床不起。一个人要有被约束、不自由的感觉,才有行动的思维和动力。在家里,没有学校的习惯行为,自己好像找不到北了。不时被父亲的咳嗽声惊醒,但思想还在睡眠中,好像有一个瞌睡虫在不断地暗示:再睡一会,再睡一会。
父亲的咳嗽声越来越急,像针一样刺在我心上,一阵痛楚。睁开眼看窗外,见太阳光照抹墙,应是时间不早了,自己真不好意思再睡着了。
父亲见我从西厢房出来,便道:赶紧吃早餐,老舅刚才路过,见你还睡着,留下话让你去找他。
我道:找他什么事?
父亲道:你去就知道了。有事便是好事。
老舅家就在东南方向一公里远的龙盘村。从我懂事的时候起,经常跑到外婆家玩耍,偶尔会得到老舅、舅妈的赏赐。糖果、零花钱之类最多。在我的记忆里,很少空手回来。因此放学以后我总是喜欢往老舅家里跑。有时,老舅还会让我留宿几日。外婆家境尚可,因为四舅牺牲在朝鲜战场,是烈士之家,受政府特别优待,每月都能够领到补助。外婆此时已经年迈,不太花钱了。
沿着乡村小路,不到十分钟,我就走到了村里。老舅家院在巷口,门对着大坝。
老舅见到我来到家门,喜出望外。他说:我与几个朋友合作投资建筑模板加工,需要有人守夜,你可愿意去?
我道:我能行吗?
老舅道:别管行不行,先说去不去。
我道:我当然想去,只是担心做不好耽误你们的事。
老舅道:不会误事。我知道你们都很需要钱,能赚一个子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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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西北部湾沿岸,有处突到海上的岬角,这就是有名的临高角。这一带海岸带细沙绵延,方圆几十公路都是成龄马尾松,成片森林一望无际。
我们抄近路穿过了几个依林傍海的渔村,来到我罗家村时,己是傍晚。
老舅指着椰子树下的破船,对我道:你也走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会会他们,在回来带你去。
我顺从地坐在船橼上,眺望着那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大海,心潮澎湃。而海天中渺渺茫茫的烟云,又让人产生几分依恋。
椰子树叶在晚风中颤栗,带给我一丝寒意。从椰树根部的祼露中,可以看到海水涨起吃沙的高度。此时退潮,留下带着海水熨平的沙带,把大海与陆地分隔。几只小渔船搁浅在沙带上,依偎在沙堤边,而系缆绳索牢牢捆绑在沿岸的椰树上,防止被水冲走。
海滩与大海之间的冲积带,让文人墨客遐思潮起潮落的过去。我渡步在沙滩,倾听着浪涛的呼吸吟唱,自己心情十分舒畅。
海的呼吸自远至近,把浪推拉来去,让人感觉大自然的魔力。海浪轻轻地拍打在沙滩上,发出哇啊啦的沉闷的呻吟。这是海在涨潮的声调。我忘情地前行,赤脚在海水线边嬉戏,潮水碰撞到我的腿脚,溅起了一串串浪花。
落日被浩瀚的大海淹没。暗夜的降临使渺渺茫茫的大海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阿颖,阿颖!听到老舅在岸上的喊叫,我快步往回走。
老舅拉住我的手道:天这么黑,你还玩水,真不懂海的凶险。要知道一个大浪就把人拉到海里去的。
我笑道:这里的海岸线很漂亮。我一高兴,就忘了危险了。
老舅埋怨道:你真不知好歹。记住以后要小心,不要这么粗心。
我连忙应承。人常道,天上雷公,地上舅公,做外甥的,从不敢反嘴顶撞,更不能怒于形色。当然,我很理解老舅的心情,平时到老舅家,他就十分关爱,出了门更是爱护有家,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渔村巷子是沙土路,走路时脚步会发出吱吱的声响。老舅拿着手电筒照出一道亮光。我们不一会就来到一个院落。看上去这里的房屋结构与我们村落的结构基本一个模式,也是三间房带院子。
进了正房,只见屋里点着一个煤油大灯、一个小灯,摆放一张圆桌上。已经有几个男人围坐聊天,个个神情激动,抢着话头,像是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次与大人在如此大的场面共进晚餐,我像做错事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拿着筷子不敢往喜欢吃的佳肴伸,犹犹豫豫中只夹着眼前的青菜。
主人见我如此腼腆,便把一块鱼头、一块五花肉夹到我的饭碗里。我见鱼头鲜亮,知道是好东西,果然吃在嘴里,鲜美无比。我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样的海鲜极品。这个家主人姓罗,他见我吃得津津有味,便道:这是红鱼。
老舅道:阿颖先吃点菜,等一下给伯伯叔叔们敬酒。
我环顾一下,看到围桌几个人都喝酒,心有怯意,不敢答应。慢慢地吃开来,胃口大开,不禁大着胆子夹其他鱼虾蟹吃。
老舅见了,高兴地说:出门的人,胆子要大一点,千万不要萎萎缩缩,不成器。这里是罗叔家,你要在里住一段时间,得礼节周全一点。
接着,老舅又一一介绍了这些叔伯:大股东罗家才,二股东楼进板,三股叶有云,四股东是老舅,五股东是肖万湖。
楼进板突然指着我道:他个头小,怕干不了。
老舅马上应道:他个头小,年龄不小了,很懂事的,听使唤,放心吧。
楼进板黑着脸对老舅道:三慈你就知道打小算盘。
老舅道:六板你老是针对我干妈,他小就做能够做的事,模板加工的事情很多,难道没有一样他可以干?
楼进板道:三慈你也别动怒,大家都是股东,你带个小孩来,分明是想占便宜。
我终于听出来,楼进板是见我不顺眼,故意吵闹。
老舅霍地站起身,大声道:六板你太不讲良心了吧?
楼进板也不示弱,站立起来道:三慈,动手我也不怕你。
罗家才忙起身分开他们,道:喝了点酒就像吃火药似的,这么容易动怒。
老舅道:六板太小心眼了。
罗家才道:三慈少说两句吧。
其他几人也站起来劝慰。
老舅没有好气地坐了下来。
罗家才笑道:阿颖是个学生,正在补习。他的家庭情况不太好,想打工筹点学费。三慈与我商量过的,我同意的。
我见老舅满脸通红,怒气冲冲,知道酒在发作,想上前劝慰,矛盾中又不敢。罗家才一直周全场面,使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又开始互相敬酒。
罗家才心平气和道:大家兄弟举杯,刚才的事带过。
几个大人同时举杯踫杯,仰头一饮而尽。
楼进板站起来,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老舅跟前道:我赔三慈一杯,酒劲上来,话说过头了,请老哥包涵。
老舅没好气地回道:你这种人,小鸡肚肠,谁与你能够合得来?
楼进板道:我赔礼了,你不领情?
老舅是要面子的人,不好再驳他,也举杯与他对饮。
我心虽不快,也拿起酒杯,起身走到罗家才面前道:我敬罗叔一杯。
罗家才满脸堆笑道:阿颖就是懂事的孩子,我喜欢。
我道:多谢罗叔,我干了。说着一饮而尽。
老舅道:再敬几个叔伯。
罗家才道:四云,给阿颖倒酒,打一圈。
坐在罗家才对面的叶有云马上站起来,抓起酒瓶给我倒酒。他忙乎半天都倒不满一杯酒,我才注意到酒没了。
罗家才骂道:喝瞎了吗,干了还倒什么,再拿一瓶来。
我瞄一下,墙边东倒西歪着几个开了盖的酒瓶。
一会,罗婶拿出一瓶白酒,交到罗家才手上。
罗家才道:四云、二湖,你们都打一圈。
我敬完酒,回到座位,罗婶端一碗鱼汤放到我桌前,小声道:孩儿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老舅见我走路有些不稳当,便对罗婶道:打一碗水饭给他,让他先去休息。
罗家才道:阿颖酒品不错,酒量却差一点,以后锻炼,酒量会上的。
老舅道:大罗别鼓励他喝酒。他今天第一次见大家,要尽敬长辈的礼数,以后就免了。
罗家才对罗婶道:你带阿颖去休息先。
罗婶听了,冲着站立在厢房门口的年轻女子道:花儿,晒在天井的被子收了没有?
花儿道:早收了,己送到工棚放了。
罗婶道:花儿带男孩到工棚安歇。
花儿对罗婶道:阿妈带去吧,他喝醉酒了,我不敢扶。
罗婶道:都是小孩子。他能自己走,你带路让他到铺位,帮他铺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