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刚才沸反盈天的场面仿佛是众人的幻觉,大家屏息凝神,静候事态的走向。
唯有魔王雪溟还在低头给雪樱夹菜,亲切道,“女儿啊,看来祭祀仪式今天是没办法举行了,你要是觉得无趣,就自行去外面走走,我听说这里有一处桃花园,如今正是桃李成熟的季节,你又素来爱吃桃子,去尝尝吧。”
“可是父王,桃花园我能进得去吗,我听说那里有重兵把守。”雪樱看一眼长桀,低声对雪溟撒娇,“要不,你替我求求妖王陛下,他胸怀大度,又和你交情深厚,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让我进去的。”
雪溟点点雪樱的鼻子,笑道,“你啊,为父真拿你没办法...”随后看向长桀,站起来诚挚道,“妖王也听见了,我这个女儿想到你的桃花园里逛逛,你说行吗?”
长桀把视线转向雪溟,“当然没有问题,不仅你我情谊深厚,而且妖魔两族也邦交友好,你若是让我把整座桃花园搬到你府上,我也自然乐意。”
殷元良和殷离听见这番话,皆是一惊,他们互看一眼,心里了然,原来妖王和魔王是想联手给鬼族警告,妖魔两族已经联盟,在撕破和平面具前,要考虑清楚鬼族有没有实力挑战妖魔两族。
殷离心里清楚,这是一个向妖魔两族宣战的大好时机,但是和他父王殷元良想法不同之处在于,他更加明白,妖魔联盟实力强大,
若硬拼,鬼族定不是对手,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此时此刻,万不能和他们公然翻脸。
“殷离是鬼族的王子,但是如今在我妖族的地盘上,他杀害妖族的重臣,理应按照妖族的法纪办事。”
坐在火族族长溪焱身后的一位朝臣突然把酒杯重重磕在桌面上,酒液四溅,他站起来,大步走到殷离面前,拔出别在腰间的两把短斧,对殷离怒道,“你杀了羽族族长,就该拿命来偿!”
殷离瞥他一眼,眼神间满是讥诮,“妖王都没发话,你算是哪根葱!”
这位朝臣气得胡子发抖,他举起短斧欲砍向殷离,殷离眯着眼睛,浑身杀气顿现,大战在即,众人不由得提起一口气。
“啸武,你退下。”
他回头看向妖王,自知此举不当,但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族长死在眼前,这口气他咽不下,回去也没有办法同羽族子民交代。
“王上,我们羽族族长千年来为了妖族安宁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属下誓要替她报仇。”
“来人,把啸武押下去!”长桀终于面露不悦,伸手从袖中飞出一根白色绳子,捆住啸武强壮的身躯。
啸武双眼怒睁,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看着自己被侍卫押下去,临走前依旧叫嚣着要杀了殷离,替族长报仇。
大殿内重新平静下来,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擅自替鸣凰抱不平。
长桀走到殷离面前,在两人身周设立禁制,谈话只有两人能够听见。
“你现在是打算逃还是打算留,考虑清楚了?”
殷离冷笑,“这件事不是你安排好的吗,我该何去何从还不是你说了算?既然如此,你问我还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他突然凑近长桀,嘲讽道,“失去花陌的五百年来,你的痛苦又比我轻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今日利用她的死设计我,激怒我,以为就能如愿了?我不妨告诉你,父王绝不会为了我发兵,你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分量。”
长桀轻轻一叹,“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父王。你一旦被抓,他就会立即筹划发兵,但不是为了你,而是利用你成为他发兵的借口。”
“你以为他会这么愚不可及,明知不是妖魔两族的对手,还要硬拼?”殷离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他当然不愚蠢,但是他极度自负,骄躁。为了实现一番野心筹划了上千年,他已经等不及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精心筹谋的一切即将变成现实,他能不兴奋吗,能不错估现实吗。”
“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些,你这么确定我会乖乖被你关进天牢?”
长桀摸出腰间的一个香囊,绸缎丝滑,刺绣精美,散发出一阵怡人的清香,清香中,夹杂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涩。
“你几百年来不是一直在寻找能救回花陌性命的办法吗,可有进展?”
殷离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长桀笑了一下,看他着急的样子,的确是没有进展,“这里面是一枚风晴珠,我平时随身带在身侧,有怡神安眠的功效。你应该知道,只要集齐了六颗,就能够产生起死回生的效力,我得到的消息属实的话,你现在已经集齐了其中三颗。剩下三颗在我这里,这几百年来你苦心经营,不惜一切代价,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攻破长恨天宫,夺取妖族至宝风晴珠救回花陌性命吗?”
“这么说来,你是要和我做交易了?”
“我知道你法力高深,若执意要逃,我必将损兵折将,身为一族之王,我不想看见我的子民作不必要的牺牲,能用和平手段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诉诸暴力。”
殷离斜视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轻蔑之色,“你今日的预谋,不就是要挑起三族大战?到时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不去担心,倒是怜悯起手下这几条无足轻重的性命?长桀,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是真猜不透。”
“我若是说我挑起三族大战,一统三界,最终目的是为了缔造一个永恒的太平盛世,你岂不是要说我痴人说梦,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狡诈了?我只想告诉你,没有任何王图霸业不需要流血牺牲,但是我妖族的子民,他们所有的鲜血都要抹在刀刃上,所有的牺牲都要留在战场上。”
长桀看着殷离缓缓开口,“呵呵...殷离,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并非需要你理解,我只要你等着看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当年我曾对花陌提起我的梦想,她也不能理解。时至今日,我身边没有能够真正理解这点的人,他们一个个只知道我是继承先王遗志,却不明白我这么做其实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渴望,我渴望给三界真正持久的和平安宁。”
殷离张狂大笑,“世人都说我殷离狂妄自大,原来你一点也不输于我!”
片刻后才道,“好,我答应你,只要父王发兵,你便要放我出狱,交出风晴珠。”
长桀收起禁制,转身回到王坐上,伸手指向殷离,“来人,把他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台下的人纷纷惊异,形式变化如此之快,他们不由疑惑刚刚妖王同殷离殿下站在一起讲了什么,何以使得殷离竟毫不反抗,就这样安静站着任由妖族侍卫对他施加捆束,然后在数十双惊骇的目光下,一声不吭随侍卫离去。
殷元良脸色阴鹜,却不动声色的低头饮酒,一会儿后,魔王雪溟对他举起酒杯,诚挚道,“鬼王如此大仁大义,公私分明,让在下很是佩服,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殷元良只得挤出一个不只是笑还是怒的表情,心里有苦难言,但嘴上还是说,“先前本王护子心切,行为有失,现在小儿自觉承担起自己的过错,我深感欣慰,”说着,转脸看向长桀,”如今只希望妖王能够看在本王的面上对他从轻发落。这杯酒,我先干了,当是致谢。”
长桀一面听着,淡淡点头,一面把视线放在旁边的侍从身上,看见长桀询问的目光,侍从随即拉长声音宣布,“良辰已到,祭祀仪式开始!”
长桀率先走出大殿,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祝祷师,他们分别是千年树妖青木和千年葵妖向阳。
树妖一族和葵妖一族一直负责皇族的祭祀仪式,千万年来,辈辈相传,在祭祀过程中,每一个细节都要求把控精准完美,出了任何差错都会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这是自创世之初他们的先祖就留下来的铁律,因此能主持燃灯节祭祀仪式的人都是从小经过严格训练,千挑万选出来的。
在青木和向阳身后,跟随着妖族的一众朝臣,而鬼族和魔族的人则被带往预先安排好的地点等候祭祀仪式开始。
雪樱拉着雪溟的胳膊,噘着嘴颇为不满,“父王,每年妖族的祭祀仪式都是一个花样,我都已经看腻了,下次你自己来吧,我不想陪你了。”
“你哪一次都说不来,结果哪一次都来了。我看,你不是陪我才来的,你是别有用心吧,别以为父王不说破就什么也不知道。”
“哼,就算你说对了,又有什么用,到现在我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我还是去桃花园吃桃子吧,听说长诺也喜欢待在桃园里,说不定我能够碰到他。”雪樱话还没说完,就留给她父王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黑发中扎着几股小辫子,此时在脑后甩来甩去。
雪溟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暗中保护她。
殷元良落在雪溟身后几步之外,殷离今天的行为很奇怪,先是经不住鸣凰的三言两语就失控杀了她,接着在与妖王密谈之后竟不动声色的主动进入妖族天牢。
他这么做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没有考虑到鬼族的大局?不会,自己的儿子殷离心思深沉,手腕高明,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不知轻重。
难道是被妖王威胁?可是,他从没有对自己透露过有任何把柄落在妖王手中。
无论如何,一个朝臣的命怎么能和鬼族王子的性命相提并论,殷离被关入妖族天牢,妖王这么做全然不顾两族情面,就是逼得鬼族动手。
届时闹得收不了场,也是他妖族有错在先,咎由自取,鬼族发兵纯粹是为讨一个说法,要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