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樱回到魔宫以后,撅着小嘴一脸怒气,心中又是不甘心又是愤怒,身边的侍女个个都摸清了雪樱的脾气,在这种时候是万不敢上去招惹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雪樱一脚踹翻。
雪溟得知自己的心肝儿回来了,也不再为之前她偷偷跑出去的事情生气了,忙去看她。见她脸色不好,认为她在外面受了气,连哄带骗才引得雪樱说出了实情。
“女儿,为父之前就告诉过你,你和他不合适,一个任性,一个固执,你还偏要嫁给他,以后父王不在你身边,要是被他欺负了,谁来护着你?”雪溟坐在雪樱身旁,温柔的劝。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雪樱就急了,搂着雪溟的胳膊半是生气半是撒娇,“父王,连你也说我和长诺不合适!你怎么向着他?!我知道他不愿意娶我,但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嫁给他!反正你要帮帮我!”
雪溟抬手擦去雪樱脸上的泪珠,摇头叹气,半天才语重心长的摸着雪樱的手说,“婚姻怎么能儿戏,只有你愿意可不行,我雪溟的女儿结婚可不能这么将就。今日你回来之前,我和长桀议事的时候已经明白告诉过他,希望他能对你和长诺的婚事尽早做一个决定。过几日就是妖族一年一度的燃灯节,届时妖王会邀请三界权贵参加祭祀仪式,到时候,我会亲自寻机会再次和他商量这件事。”
“真的?”雪樱将信将疑的看着雪溟,“长桀那么心疼他的弟弟,会在这件事上妥协吗,而且,长诺那样刁钻固执的脾气会轻易答应吗?”
“你不要担心,父王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事没有做到?”雪溟微笑道,“长桀虽然心疼他的弟弟,长诺也极为敬重他的哥哥,但是,有时候越是坚决的爱反而成了软肋。”
“父王,你要威胁他们?”
“傻孩子,为了达到目的,哪有不用点手段的道理,父王这么做是为了谁啊!”
雪溟嗔怪她一眼,温柔道,“妖魔联姻不仅能稳固两族联盟,更能为魔族后代子孙谋一个长久的太平。你记住,身为魔族唯一的公主,不能一直心思单纯,任性胡为,总有一天你要继承王位,统领整个魔族子民。你不能只顾自己,万事要以子民的安危为首。”
雪樱对此不以为然,有他这个事事处理周到的父王在,即使魔族的天塌下一半,她也不用害怕会失去刁蛮任性的自由。
七天之后,燃灯节到来之日,长恨天宫一反往常的沉寂,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仆人进进出出,侍卫严正以待,守护着长恨天宫的祥和安宁。庄重的礼乐响彻整片天际,七色的彩灯挂满屋檐长廊,在金色的阳光下华丽绚烂,璀璨夺目。
临近正午,魔、鬼两界的顶级权贵已经陆续入座,在装潢一新的辉煌大殿之内,满是衣着华丽,各怀心思的三界宾客。
端坐上方的俊美男子正是大伤初愈的妖王长桀,他一袭明黄长袍,锦衣薄带,银发仔细束在脑后,嘴角噙着笑,端凝着台下众人。
左边是以魔王雪溟为首的魔族,这次来的有二十人,和往年一样。雪溟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一口,侧头同雪樱交谈,雪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立即扁嘴,似是对面前的酒酿不甚满意。
右边的鬼族却显得颇为冷清,只有鬼王殷元良和大王子殷离两人,身边没有一个随从。他们各自品酒,无任何交流,眼神交汇也不曾有过。
看似平静有礼,只是长桀依旧发现殷离眼中那丝隐约的冰冷。自从五百年前他的爱人花陌意外去世以后,殷离身上的戾气就更加明显,即使此刻他有意隐藏,但一个人的气质由心而生,是最不会说谎的东西。
长桀看向对面,九尾狐族族长玉面生和天狼族族长玄机相邻而坐,言谈甚欢。他们身后,是火族族长溪焱和羽族族长鸣凰,还有其他一众朝臣。
溪焱和鸣凰两人互看一眼,随即鸣凰站起来,举着酒杯向长桀深深行了一礼,黑色长发遮住眼睛,她恭谨道,“今日是燃灯佳节,微臣鸣凰恭祝王上圣安,愿妖魔鬼三族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哦?千秋万代,永享太平,听上去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爱卿难道是随口而出的敷衍之辞?”
鸣凰从容一笑,娓娓道来,“这是微臣的心声,王上有所不知,永享太平正是我们羽族先祖一辈一辈传承下来的夙愿。在我们羽族有一个说法,每一盏天灯都寄居着一个死者的灵魂,只要放飞圣灯,一切死去生灵的灵魂便可以得到永恒的安息。死者得到了安息,生者的思念就能得到抚慰,世间便会减少众多痛苦,没有那么多痛苦就会没有那么多的贪婪造作、尔虞我诈,世间岂不是就能维持长久的太平?”
“素来我常听人说,世人皆执着贪恋那一点快乐,由此衍生诸多祸端,带来痛苦。今日依你这么说,”
长桀端起眼前的酒杯,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淡然道,“有了痛苦,才有贪婪,有欺诈,有战争,有死亡,你认为痛苦才是一切祸端的源头?”
鸣凰平静道,“祸福相依,按理说,有快乐就会有痛苦,有痛苦自然会有快乐,两者因果难辨。但是,微臣觉得,若将个人痛苦过分放大,任其凌驾于天理人伦之上,实在伤人伤己,尤其是为君为王者,稍不留神,就会倾覆了整个天下...”
“放肆!”殷离突然出现在鸣凰身侧,五指掐住她的脖子,阴狠的盯着她,气势煞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当着三界君王的面班门弄斧!”
“你...”鸣凰脸色涨红,盯着殷离吐不出一个字,她呼吸困难,恐慌的看向自己的王上,乞求他立即出手相救。
其他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抬起头看向殷离,有好奇有震惊。
殷元良脸上波澜不惊心下却差点沉不住气呵斥殷离。殷离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平日里心思比海还深,从小到大,面对任何情况都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在大殿上堂而皇之和一个妖族臣子计较,他一个鬼族王子,这么做实在太失身份。
但是比起责骂他,更让殷元良不解的是,殷离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长桀微微低头品尝杯中的酒酿,似沉浸在酒的余味中,没有在意台下暗流汹涌兵荒马乱之势,更是忽视了鸣凰投来的求救目光。
鸣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睛,在她最后一口气耗尽之前,溪焱突然站起来,对殷离不卑不亢的说,“鸣凰的小命不足为挂,但若是殿下今日为了一件小事迁怒于妖族臣子这件事传扬出去,您颜面有失就是大事了。”
“对啊,鸣凰的命是小,殿下的颜面是大啊...”
“请殿下息怒,不要伤了妖、鬼两族之间的和气...”
“祭祀仪式马上开始了,殿下这么做怕是不妥当...”
站在火族和羽族这边的朝臣纷纷出言相劝,而九尾狐族和天狼族的势力都装聋作哑低头吃菜饮酒,仿若对这件事置若未闻。
殷元良不动声色的观察长桀的神色变化,鸣凰是朝中重臣,若殷离今天杀了他,就是明摆着挑衅他的权威,那么最丢面子的不是殷离,而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妖王。
若真如此,妖王要么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派兵抓了殷离惩治一番驳回面子。如果是后者,殷元良反倒是求之不得,这样一来正好给足理由撕碎三族表面上维系的和平,直接发兵征讨妖魔两族。
长桀始终一言不发,沉浸在酒的余香中,偶尔抽空看一两眼台下,雪溟和殷元良都没有发话,他淡淡饮尽杯中酒,看来,这把火还烧得不够旺。
按他的设想,先是利用鸣凰的话激怒殷离,逼得他先动手,这样一来,妖族就有理由拿下他,借此引得鬼族率先发兵。
如此,这场三界大战就变成了鬼族入侵,妖魔两族不得不联手反抗的正当战争,仙界就会自然而然站在妖族这边。
“本王很是好奇,鸣凰有哪句话可是说错了,以至于殷离王子动这么大的火气?”
长桀看向殷离,寡淡的言语之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忽而以手撑额,作沉思状,“让本王猜猜...难道是最后一句?”
殷离脸色阴沉,眼神锐利,直直盯着长桀,忽然邪魅狂妄的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妖王,论心计,在下叹服。”
长桀淡淡一笑,眸底的感伤无人知晓。
花陌是一只修行千年的桃花妖,是他在长恨天唯一的朋友,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她失去了性命,在她的葬礼上,才得知殷离与她是相爱至深的恋人。
花陌去世后最初的几年,殷离日日谋划着怎么把长桀挫骨扬灰,可是他无法杀了长桀。后来,他报仇无果,就从妖族灵堂里转移花陌的肉身将之隐藏。据长桀所知,他把花陌的尸体封冻在冰棺之内,藏在血湖之中,每隔十日就杀害一百个凡人,他们的献血淌满整个血湖。
殷离以凡人的精血滋养花陌的肉身,肉身不腐,灵魂不灭,殷离这种以命养命的疯狂举动,持续了五百年,已经触犯天法,迟早会招来天谴。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信天。天意把她夺走,我偏要把她夺回来。倾覆天下又如何,我痛苦,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别想好过。”
殷离盯着长桀,眼神里的恨意像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看得人背脊发凉。
鸣凰梗着脖子,眼皮翻白,下一秒就要断气,长桀低头漫不经心的整理一下衣袖,“鸣凰的命在你手里,你说杀便杀吧,但是杀人偿命是自古颠扑不破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你以为我不敢!”
话声刚落,鸣凰头一歪,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王上,鸣凰断气了...”
溪焱探了她的呼吸,一下子跪在她面前,头重重磕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悲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霎时间,议论声如炸开锅的蚂蚁,不停不休,愈演愈烈,声势浩大。
“来人,拿下殷离...”长桀站起来,极富威严的声音响彻整间大殿,“鬼族王子殷离,枉顾盛情,在我族燃灯节宴席上杀害重臣,公然蔑视王法,挑起两族事端,立即押入天牢,听候处理。”
“住手,他是我鬼族的王子,就算犯了法,也容不得你们妖族插手!”殷元良一拍桌子,伸手指向长桀,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