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个把月,某日,丁曼石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左手伸出食指,摆在赵飞伦面前,右手藏在身后,笑着道:“土豆,你记得吗,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赵飞伦抬首,看着她柔媚的姿态,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丁曼石道:“你看看这个。”从身后拿出一本书,给他。
他接过一看,《春晓集》,后面写着他的姓名。翻开,居然是他默写出来的诗词,她拿去出版了。丁曼石道:“怎么样?这个不错吧。”
赵飞伦心中失望,道:“谢谢。这要花费不少钱吧?”他想起,后世出书是要自己掏钱的。
丁曼石道:“花什么钱?那个书商还要给你钱呢,我和他谈好了,一本书给你十文钱。要不了多久,你就名利双收了。这应该可以报答……咦,土豆,你好像不太高兴。”
“哦——高兴、高兴啊!”
“没有。你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好假哟。是不是怪我,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去出书?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没有怪你,没有怪你。西红柿,谢谢你。等赚了钱,我给你送什么礼物呢?”
丁曼石道:“给我礼物啊?让我想想——这钱是你的,你先说说,有了钱后想干什么?”
赵飞伦想了想,到:“我想自己去开一家医院,如同陈老爷那样。”
“哟,你这么想着自己当老爷啊!”
“呵呵,我自己是不是当老爷,倒不是很重要。我想的是自己谋生,离开军队,离开秦王府,不用上战场。”
丁曼石沉默,然后道:“土豆,我还有个事。最近我不会再来了,请假。”
赵飞伦大惊,道:“你要去哪里?”
“就是回家里呆着,不去哪里。哎呀,你也应该看出来,我家不是普通人家。家里人要我暂时不要来病坊了。”
一个年轻女子,可以随时进皇宫,她的家显然是赵飞伦高不可攀的,他也都没有去追查,一直压抑着心里的感情。
“暂时?那、那你要请假多久?”
“这个不一定。也许半年,也许一年。”
赵飞伦心中翻腾,却不好表现出来,压抑着说道:“要这么久啊!现在病坊都离不开你了。”
丁曼石道:“我也有点舍不得,在这里做事,充实一些。这样吧,我最多九个月,再回来做事。”
赵飞伦只能接受。然后丁曼石果然没有来。
日子照样过着,他不断强行告诫自己,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居然有些效果,心慢慢不那么痛了。
几日后,赵飞伦做了一件好事。他在路上,见到两个地痞调戏一美貌女子,出手相救。女子次日来病坊答谢。赵飞伦与她闲聊之下,得知她叫做黎祥燕,也懂得医术。
又过了一日,黎祥燕再来,提出想来病坊做大夫。黎飞燕举手投足间,有股颐指气使的味道。赵飞伦猜想,她和丁曼石一样,也是某个大贵族之女,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就同意了,也是不约束她的工作时间,随来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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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月,赵飞伦真地收到了一笔稿费,有五千多文钱。这比他的工资高得多。又过了一个月,稿费居然猛增到两万多文。《春晓集》风靡长安。
他始终记挂着麻沸散。后来一直没了陈家姐弟的消息,他决定自己再去探访一下。走出门,却又转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没头没脑的,就这样去问别人一个重要的东西,别人怎么看你?
回到病坊,看到伤员们的痛苦,他又咬咬牙:还是去试一试吧,就算被别人嘲笑,有什么了不起?
他到了秦王府找黄绍远。黄绍远却外出了。他只好自己单独去“城东第一馆”,见到陈子航。两人一聊起,陈子航叹气摇头,道:“上次我们回家,问了我爹。我爹叫我们,不要再追查《青囊经》的事情。然后,我们医馆又出了点事。我就没心情再去查问了。”
“你们医馆出什么事了。”
陈子航犹豫道:“就是、就是开膛案。后来这附近又发生了一起开膛案,有人看见、看见凶手往我们馆的方向跑了。”
“往你们馆的方向跑了?凶手是谁?”
“那是在深夜,证人没看清楚凶手,只是见到一个人影,牵马驼着一个麻袋。凶手被证人吓了一跳,丢下麻袋,往我们馆的侧门方向跑。证人打开麻袋看,才发现了遇害者。官府都来我们馆查案了。后来,这事在附近传开了,大家都怀疑我们馆。”
赵飞伦想了想,道:“这不能断定是与你们馆有关,也许凶手根本没有进侧门,只是往这个方向跑。”
“是呀,证人没有肯定凶手是进了我们的侧门,官府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赵飞伦拍陈子航的肩膀,道:“子航,你们家的医馆,人来人往这么多,怪不到你们身上。别想那么多。诶,我听你刚才说的,有点奇怪。令尊不许你们再追查《青囊经》。这说话的口气,似乎他了解一些情况,只是迫于某些原因,要阻止你们去追查。”
陈子航道:“哎呀,你这一说,好像是哦。只是我们一向遵从父命,没有想那么多。”
“能不能带我去拜见令尊,再谈谈《青囊经》的事?”
“好。”陈子航约上大姐陈子巧,和赵飞伦一起去见陈立发,却没有叫陈子强。陈立发很热情,道:“赵参军,哎呀呀,上次匆匆见了一面,怎么一直没来我们家玩啊?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呀,呵呵!”
赵飞伦此前受到朱太医的冷遇,本来拜见陈立发是有些心虚,不料却是这样,也很高兴,道:“陈老爷,不敢当,不敢当。我很抱歉,此后会多来看望陈老爷的。”
“诶——什么老爷不老爷的,那是外人的称呼。赵参军就叫我一声立发伯吧,我直接叫你名字,可好?”
“好的,立发伯。”
陈立发道:“子巧和子航都经常说起你,说你很不错,你的诗歌,都传遍长安了。还说,你有一个未婚妻,姓丁,是吗?你可以带她一起来玩玩啊。“
“不是,不是。丁司阶不是我的未婚妻,只是医坊的同事,而且,她哪里是我能想的?”
陈立发变得更热情了:“哦——,是这样啊!那好,那好。飞伦啊,以后你一个人来吧,和子巧、子航、子强多玩玩。你们年轻人嘛,就是青春活泼,就应该……”
陈子巧道:“爹,哎呀……别说那么多啦!飞伦是有要事和你谈的。”
陈立发道:“好,好,爹不说啦!飞伦啊,什么事,尽管说。”
赵飞伦道:“立发伯,我想研制麻沸散,所以请你帮忙。你是见多识广,我很敬佩。”他学会了一点拍马屁。
陈立发的笑容凝固了。陈子航惊喜,道:“爹,难道你真的知道消息?”
赵飞伦道:“立发伯,做成麻沸散,是大功德一件啊。求求你告诉我。当然,这个名一定是你的,只要我们病坊能使用,我就很高兴了。”
陈立发沉默很久,对三个年轻人看过来、看过去,道:“唉——这是很多年前的事,关于我的师父。我的师父姓张,名盛……张盛,就是张明三的后人。”
“啊?张盛,张明三!”三个年轻人大惊喊出。
赵飞伦道:“朱神医,也说他是张盛的徒弟,有半本《青囊经》,却被突/厥人偷了。”
陈立发脸露不快之色,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我们不谈他了。子航上次和我说了,丢了也活该。”
看来,他和朱树业是师兄弟,但有仇。
陈子航道:“可是,丢了《青囊经》,我华夏的瑰宝就流失在胡人手里。”
“放心,那只是半本《青囊经》,胡人做不出麻沸散的。另外半本,在我手里。”
三个年轻人大喜,霍然起身。陈子巧拉着陈立发的手臂,用力摇着,道:“爹,有这个好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快拿出来,大家一起研制,多好啊。”
陈立发又沉默了,最后看着赵飞伦道:“飞伦啊,如果我把《青囊经》给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赵飞伦点头道:“我答应,什么要求我都答应。立发伯,你请说。”
陈立发盯着赵飞伦一眼,然后起身,道:“你们等一下。”转身出门。等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书,递给赵飞伦。
赵飞伦伸手去接,又连忙缩手,向旁边的陈子巧、陈子航示意去接。陈立发道:“飞伦,你拿着。这是给你的。”
赵飞伦心跳加速,看着黄旧的书,嘴颤抖,缓缓伸手拿住了。陈子巧、陈子航偏着头来看。这是后半本,没有封面,看不出是不是《青囊经》,但大家都不怀疑。
陈立发对子女道:“爹多年来有私心,想靠半本书独自研制出麻沸散,但没有成功,现在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一起去研究。这些日子,我们医馆牵涉了一桩案子,我有不详的预感。书继续放在我们馆里,我不放心,所以《青囊经》不能交给你们,就交给飞伦。飞伦,你带回病坊。你们经常去病坊,和飞伦齐心协力研究。”
赵飞伦感激!
此后,赵飞伦就专心研制麻沸散,陈子巧和陈子航也经常来,但他们颇为失望,后半本《青囊经》对于麻沸散的记载并不艰晦,原料也能找到,但就是缺了前几页,所以无法最后完成。他们体会了,朱树业和陈立发两个名医,研制这么久都没有成功。
十月,一个太监来通知他,李渊要见他。他问太监什么事,太监也不说,只是反复说明,明天怎么进宫,不能迟到。
这可是头一遭,皇帝召见。他很在意。告诉了王捷,吩咐她一些事项。王捷已经十五岁了,能做不少事。王捷问她,何时回来。他哪里知道,只好含糊回答“也许傍晚吧”。
他激动,一夜未睡好。第二天,赵飞伦很早就到了宫门,和一大群陌生的官员进了宫。这就是上朝吧!
他看到李渊来了。让他想起了三年前,李渊迎接李密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