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苍鹰自庙中出去后,那篝火越燃越小,渐渐的只剩下了一朵小火苗。从角落里吹来一阵冷风,古维扬只觉寒气入骨,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向风吹来的角落瞥了一眼,瞧见墙角裂了个大缝。
古维扬在地上坐了片刻,待恢复了些气力,便挣扎着站起身,走过去掀开神幔,看到里面躺着一位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的锦服少年,那少年双目睁得极大,但身体丝毫没有动弹,口中呜呜做响,却吐不出一个字。
古维扬把了把他的脉搏,皱眉道:“他点了你的穴道,我解不了。”锦服少年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古维扬。
古维扬思虑片刻,从药箱取出一个匣子,道:“我可以用银针渡穴之法试一试,但有些凶险,你若同意,便眨一下眼睛。”
锦服少年闻言立即睁开了眼睛,用力眨了一下。
古维扬不再迟疑,从匣子里取出银针,缓缓扎向锦服少年的哑穴。
忽听背后一声厉叱:“恶贼,看枪!”随着叱喝,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向古维扬背后袭来。古维扬猛一咬牙,不去躲避,用力将银针拍在了锦服少年的哑穴上。
银针**,那锦衣少年凄厉的一声大叫,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急道:“小心!”古维扬身后破空声陡然一转,呼啸着向他腰间袭来。古维扬避无可避,给枪杆扫在的腰上,身躯飞出丈远方才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顾维扬只觉腰如同被砍断了一般,痛得几欲昏死过去。
古维扬尚未看清来人面目,背后又是一枪刺来,古维扬强忍着伤痛,手臂在地上一撑,身躯借力翻滚,避过了这一枪,却听锦服少年大喜道:“姐姐!”
古维扬嘶声道:“误会!”说话间对方又向他连刺数枪,古维扬只得在地上来回翻滚,虽然勉强躲过了几枪,但对方攻势甚急,眼见就要在他身上刺个窟窿。
那女子声音道:“且慢!”
对方这才住手,枪尖却仍指着古维扬,沉声道:“为何不让我杀了这恶贼?”
古维扬那一番滚动牵动了伤势,忍不住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大摊淤血后,才大口喘着气,回过身来,见到来人乃是一位劲装少年与一位翠衣少女,此时那劲装少年正持枪指着他,那位翠装少女正焦急的查看那锦服少年的伤势。
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那劲装少年面若冠玉,眉直鼻挺,那翠装少女肤若羊脂,明眸琼鼻,风姿绰约,颇为动人。
古维扬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见过像我这样狼狈的恶贼么?”
那劲装少年稍一犹豫,回头问锦服少年道:“他是谁?”
锦服少年恨恨看了古维扬一眼,道:“他用针刺得我好难受!”
古维扬苦笑道:“我只能用银针驱散你哑穴中的真气,却没办法逼出来,真气在你经脉之中乱窜,就会让你觉得难受,你需忍耐一下,待内家高手替你化去便可。”古维扬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咳嗽平缓,古维扬喘着粗气道:“只可惜我现在没了气力,无法帮你解开其他的穴道。”
翠装少女查看了锦服少年的身体,无奈道:“你被那恶人用独门手法点了穴,我们也解不开。”扭头上下打量了古维扬一番,疑惑道:“他身上的伤……”
锦服少年冷哼一声,道:“他想让那恶人放了我,却差点被那恶人打死。”
翠装少女忙向古维扬裣衽施礼,歉疚道:“你要救舍弟,我们还出手伤你,实在对你不起。”
劲装少年见状亦收了枪,抱拳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他口上虽如此说,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
古维扬也不理会,只是道:“铁苍鹰不但为人凶残,而且武功深不可测,外面的人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们快救着他走吧。”
翠装少女微一思量,便道:“好!”搀扶起锦服少年,向劲装少年道:“师兄,你带上这位公子。”
劲装少年迟疑道:“这……”
古维扬道:“你们快些走,无需理我。”
锦服少年也道:“那恶驼子还要收他做徒弟呢,我们不用管他。”翠装少女板着脸训斥道:“铁苍鹰心狠手辣,万不能将这位公子留下。何况他曾要救你,你怎能不知报恩?”锦服少年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劲装少年有些不情愿的去扶古维扬,古维扬也不推辞,几人从墙缝里溜了出去,夜凉如水,古维扬不禁打了个寒战。借着月光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拴着两匹马,几人走到马前,古维扬看到这两匹骏马都带着辔头,蹄上裹布,不禁暗赞二人心细。
翠装少女解开缰绳,悄声道:“我们向西走。”
锦服少年一怔,疑惑道:“商州不是在东面吗,为什么向西走?”
翠装少女道:“就因为商州在东,所以向西走才更安全。”说完松开马缰,在马股上用力一拍,让马向东奔去,劲装少年知其意,也依此而为。
古维扬赞道:“好计谋!”
古维扬恢复了些气力,在劲装少年扶持下已能大步行走,几人脚力甚健,约莫一炷香时间就已走出数里远。翠装少女虽也是练武之人,终究是女流之辈,背着锦服少年走了这么远,已是呼吸渐粗,额头沁出细汗。
锦服少年伏在翠装少女背上,嘟囔道:“干嘛把马放跑,累得自己背我?”
翠装少女道:“把马放跑是为了将那恶贼引走。”
锦服少年眼睛一亮,道:“姐姐真聪明!”眉头一皱,又道:“我们要走到哪里才回去?”
翠装少女道:“我们不回去。”
锦服少年疑惑道:“那我们要去哪里?”
翠装少女:“川中。”
锦服少年惊叫道:“我们就这样走去川中?”
翠装少女道:“孔师兄在前面的村子里备了马车,会连夜将我们载往川中。”
锦服少年道:“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反而要去川中?”
翠装少女面露愁容,叹了一口气,转头向古维扬道:“苑茗疏忽,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古维扬道:“在下古维扬。”
苑茗道:“这是我弟弟薛沛,我师兄张钰。”
古维扬心中一动,道:“姑娘既然姓薛,不知与那‘飞雪梨花枪’薛澜是否有些渊源?”
薛沛抢道:“你也知道我爹爹?”
古维扬道:“薛大侠名满江湖,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但也听说过。”
薛沛得意道:“这话倒说的没错。”
古维扬笑了笑,薛苑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舍弟让公子见笑了。”
薛沛撇嘴道:“他笑什么,他被张大哥打得在地上爬来滚去时,我都没笑他……”薛苑茗脸色一寒,将薛沛掼在地上,竖眉道:“若知你如此忘恩负义,我就不来救你!”
薛沛被摔在地上后,又是叫痛又是求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张钰道:“沛弟说话一向不知轻重,茗妹无需发这么大的火。”
薛苑茗寒着脸道:“还不向古公子赔礼道歉。”
薛沛苦着脸不情愿道:“是我不对,不该出言辱你。”
古维扬摇头惨笑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武功低微,根本不配救你。”忍着伤痛转身大步行去,薛苑茗忙上前拦住他,急切道:“古公子留步,舍弟年少无知,还请公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古维扬叹道:“我没怪他,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薛苑茗道:“公子何出此言?”
古维扬笑了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薛苑茗道:“什么笑话?”
古维扬道:“一人在河边看到有人溺水,便立即跳河救人,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结果他非但没把人救出来,反而差点被淹死。”说到此处,古维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半天,道:“这个笑话是不是很好笑?”
薛苑茗摇头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古维扬道:“为什么,这人自不量力,岂不是很愚蠢、很可笑?”
薛苑茗凝视着古维扬,缓缓道:“他之所以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是因为急着去救人,他错在太过冲动,但这般侠义性情,却十分值得敬佩。更何况,”薛苑茗抿嘴一笑,接着道:“这样的冲动虽然不对,却很可爱。”
古维扬沉默了片刻,抱拳道:“多谢姑娘。”二人自顾言谈,全没注意一旁的张钰脸色变得极阴沉。张钰背起薛沛,道:“茗妹,我们快些赶路,若被那恶人追上可就不妙了。”又向古维扬道:“那恶贼是冲我们而来,倘若连累了兄台,可就是我们的不对了,兄台请便吧。”
薛苑茗却道:“师兄何出此言?此处是荒郊野外,古公子又身负重伤,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川中,到时再做打算。”
古维扬看了看张钰,又看了看薛苑茗,犹豫着道:“这……”薛苑茗不由分说,上前去拉古维扬:“你为了救舍弟才受了伤,我们怎能丢下你不管?”古维扬推辞不过,便与他们一同前行。几人走了里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村落轮廓,村头的一颗大树上挂着一只灯笼,借着灯火可以看到树下泊着一辆马车。薛苑茗唤道:“孔师兄?”
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众人闻言大惊,循声看去,见一人侧卧在马车顶上,赫然便是铁苍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