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我呆了呆,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原以为六千贯的年租,租来的地儿不说颇具规模,至少也像模像样,不指望搬进来就能开张营业,最多稍加整治就可以了。可这破地方,哪里是简单整治一下就能得了的,不花上大把的银子,想要把这里恢复原貌,那是想都不要想。
“怎么样,先生还满意吧?”
看着我,胡玉儿有些心虚道,“这里虽然比不上州桥那种地方繁华,不过也有它的特色,那就是安静!六亩大的院落,一年才六千贯,跟白捡差不多。”
“安静?”听到胡玉儿所说的特色,一口热血差点脱口而出,“胡大姐,我们不是来这里开书院的好不好!”
“呵呵,我差点忘了,开酒楼需要的是人气。”
胡玉儿呵呵一笑,接着话语一转,“不过我们走的是精品路线,面对的是高端人群,这类人的消费观念自然不同……州桥那个地方倒是热闹,可你看又有几个达官贵人在那里吃过饭?”
这套理论还是我卖给胡玉儿的,我还用得着她来教么?其实一下车我便发现,这里虽然人流量稀少,可买卖玉器古玩字画的店面却实在不少,竟有十余家之多,而且每一个出现在街面上的人,无不是面色圆润,衣着光鲜,一看便是家底丰厚的主。
当然这一家肯定是要除开在外的,这也是我生气的地方——胡玉儿你说你是脑袋短路了还是怎的,东选西选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漏油的灯盏?
见我没有搭腔,胡玉儿问道:“先生莫不是对这里不满意?”
看向胡玉儿,我恨声道:“如果你明天就要嫁人,现在你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新房,你会是什么感觉?”
看了我一眼,胡玉儿吱唔道:“先生要是不满意……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瞪着胡玉儿,我恶狠狠道:“有什么来不及的,只要还没签约,一切皆有可能!”
“先生,声誉要紧……”胡玉儿一脸的紧张。
“声誉算个屁!”我没好气道。
胡玉儿期期艾艾道:“先生,不是……不是你的声誉,是……我的……”
我愣了愣,“怎么,我在这东京城就没有声誉么?”
胡玉儿红着脸,没有吭声。
“我没有声誉么?”扭头看向一旁一脸严肃的吴二和那几个护卫,我问道。
“先生就是这东京城里的金字招牌,谁要敢说先生没有声誉,我吴二就和他拚命!”吴二义正辞严地说道。
正当我为之洋洋自得的时候,吴二头一低,声音变得像挤出来的一般,“只是……只是他们没有几个认得先生,所以先生的名声虽然很高,却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这不就是没有!
盯着吴二冷笑,“这么说,这里我是非租下不可啰?”
“这个——”吴二看了一眼眼前这处衰败得不成样子的院落,叹口气道,“先生当初真该自己来看看。”
“先生你也莫要为难!”吴二话音刚落,胡玉儿突然开口道,“先生看不上这处地方,我自己租下便是,人无信不立,我自然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胡玉儿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眶红红的,想来也是在肉疼那六千贯。
看着胡玉儿那双红红的眼眶,心一软,我没好气道:“不就一年六千贯吗,看把你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说过不租了么?”
“先生你……你欺负人!”胡玉儿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呵呵”,面对胡玉儿的眼泪和这处破院,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这地方其实还真不错,瞧瞧这周围,啧啧,就是不想发财都不行,那个……那个胡大姐,你说这家主人怎么回事,我们已经站在门外给他送银子来了,他怎么连面都不露,莫不是饿了几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噗哧”一下,胡玉儿笑出声来,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别过头去,从怀里掏出手绢拭抹起来。
“这人只怕就是。”吴二突然开口道。
扭头向吴二看向的地方看去,就见一面色白净手拎几个油纸包三十上下的男子,步履匆匆地向这里赶了过来。
只是这男子并没有在那府门前停留,拎着手里的油纸包,这人径直而过,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正当我以为这人不过是从此路过的路人的时候,这人却在走过府门一段距离之后,身体忽地一顿,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转身来,颠颠地向身后的府门一阵小跑。
到府门前,这人正准备一步迈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向自家身后看去。应该是瞧见了胡玉儿这个大活人,就听这人一声欢呼,“咦,胡姐儿何时来此,何不招呼一声?”
说完,这人赶紧回身,又向我们这边一阵小跑,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埋怨自己,“瞧我这人,客人明明在外面,我竟还往家里赶,嗨!”
这世上竟有这么不着调的人,我算是开了眼界。
来到我们面前,这人向胡玉儿道:“沈某一早便等待于此,眼见晌午,寻思胡姐儿这一路赶来,腹中早已饥饿,便去弄来些吃食。来去一耽搁,竟让胡姐儿空侯于此,失礼之处,还望胡姐儿宽宥则个。”
胡玉儿又恢复了她一惯的从容,面上淡淡一笑,“无妨。”
之后,胡玉儿一指我向这沈姓男子道:“这位便是荣成荣掌柜。”
又一指这沈姓男子向我道:“这便是此间主人,姓沈名立,字夙青。”
“见过荣掌柜。”
不等胡玉儿把话说完,沈立举起两只提着油纸包的手,随意抱拳向我拱了拱,脸上带着几分倨傲与不屑。
“见过沈公子。”我抱拳回礼,心里对这家伙的轻谩很是不爽。
不知道是想显示自己学问,还是要有意刁难与我,这沈立又道:“荣掌柜可知我这‘夙青’二字作何写法?”
我没有吭声,只是盯住这货的脸,想着待会儿要是忍不住的时候,打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沈立撇撇嘴,而后道:“夙乃夙愿之夙,青乃青天白日之日,荣掌柜可要记住了。”
夙青?夙日?这莫不又是一位读书读坏了脑袋的家伙?
很容易的,我就想到了鲁大人笔下的那位孔乙己,而孔乙己的那句名言也在我想到的一刹那脱口而出——“茴字有四种写法,你会几种?”
原以为这家伙会像孔乙己一般,指不定比孔乙己还要夸张的立马将手里的油纸包一抛,然后蹲在地上,如孔乙己一样,向我展示“茴”的四种演变。
谁料想这家伙竟用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我,嘴里道:“四种?识得四种与我有何益处,难不成还能当饭吃?如吃饭一般,一双筷子足矣,荣掌柜莫不是见过用四双筷子吃饭之人?”
这家伙脑袋没坏?
再一次干笑,“随口一提,夙日兄莫怪。”
“沈某字夙青,非夙日,还请荣掌柜谨记!”沈立立马纠正道。
“此外——”沈立接着道,“沈某与荣掌柜非亲非故,虽年长荣掌柜一些年岁,却担不得这‘兄’字,荣掌柜日后还请直呼沈某其名为是……”
不过随口一句,竟被这沈立抓住教训了一番,我心里恼火不已,又不好发作,只得一挥手,打断了沈立的没完没了——“不说了,谈生意,谈完之后该干嘛干嘛去!”我恼怒道。
沈立立刻中断他的絮叨,称声道:“正该如此。”
进入院中,在沈立的引领下,我们一行人边走边看,我们若不问,沈立绝不会主动介绍,即便我们发问,也是寥寥数语带过。那模样,哪像是谈生意的样子,好似这处院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因为在进来之前已经对这处院落的残破有了一个估计,所以我并没有对院中看到的那些亭台楼阁有所失望,甚至,我看到的这些,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上一点,虽然也只是一点而已。
六亩大小的院子,即便走得再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走完的,再加上进院时已近晌午,又走上了一阵,人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吴二和那几名护卫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反正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而且这沈立对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印象,于是我直接道:“沈立,午时已到,你这主人难道连一点地主之谊都没有?”
沈立振振有词道:“寻常人家,哪来一日三餐的道理!些许吃食,乃沈某为款待胡姐儿所用,非为尔等所准备。诸位若是饿了,出得院门往左,自有餐楼,诸位自去便是,恕沈某不能奉陪。”
寻常人家一天只能吃两顿,若是一天三顿,哪还不得王侯帝胄家?
我当然不相信。不想请人吃饭就不想请人吃饭,何必编排出这样的名目来。作为历史上最富有的大宋王朝,若是老百姓一天才吃两顿饭,那岂不是说其他朝代的老百姓一天才吃一顿饭,甚至三天两顿饭?如同我曾在住校时输光了生活费一样。
遇上这样的吝啬鬼,我也懒得和他计较。不就一顿午饭么,六千贯的年租我都给得起,一顿午饭又能花掉几个铜板?
转头对胡玉儿道:“胡大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