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杀人,可我又不得不去杀人!”
林冲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虽然林冲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一眼,但我知道,林冲这话就是对我说的,此刻的这个少年郎,需要别人对他的安慰。
“看你今天闲庭信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砍下过无数贼人的头颅,没想到你竟是第一次杀人。”
“你比我强。”我叹口气道,“这么多年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的场景,并且差一点就变成了具尸体。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此刻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谢谢!”
林冲抬起头来看着我,不觉中,一抹微笑就在少年的嘴角荡漾开来。
“这两个字我收下了,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也当是你付给我的报酬!”林冲展颜一笑,“还请荣掌柜拿些酒菜出来,你我今夜就在此博得一醉,如何?”
“人生能有几回醉,就依你所言!”我应道。
……
醒来,天已大亮,落入视线的明亮,给我一种头疼欲裂的感觉。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微微起身,朝屋里看了看,除了我,屋子里再无一人。
昨夜喝了多少酒我已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到最后,我确确实实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似乎我还说了不少的胡话,可到底说些什么,我连一句都记不起来了。
没有起床,也不想起床,在这个寒冷已至的初冬里,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温暖的被窝更让人觉得舒适,感觉惬意。
房门被打开,霍甲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东家醒了。”看到我抬起身子看着他,霍甲说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
“东家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霍甲进来后问道。
这不废话,想让我多睡一会儿,你自己又干嘛进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不好说出来,只得道:“不睡了,我这就起来。”
“那小的给东家端个火盆进来。”霍甲说了一声,又转身出了门。
等我刚把衣服穿好,霍甲就端着火盆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雨儿和珠儿两丫头,一个端着洗脸水,一个端着漱口用具。
见是这两丫头,我奇怪道:“你们今天不上班吗?”
两丫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珠儿嘻嘻一笑,“柳青姐姐说,先生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让我们两个留在先生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先生可愿意?”
酒楼的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虽说酒楼现在人手有富裕,可多出来的人也都是为新酒楼准备的,酒楼现在的生意虽然不错,可仍处在创业阶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怕过不了多久,这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就会被败个精光。再说,我也不习惯那样的服侍,对于一个来自未来社会的人来说,那种细致入微的服侍,只怕还真没几个人受得了。
想来是看出我脸色难看,雨儿瞪了珠儿一眼,然后道:“先生别听珠儿瞎说,柳青姐姐是让我们两个还有环儿跟着她学些做生意的本事,柳青姐姐说,以后先生要是把生意做大了,我们也能帮上个手。柳青姐姐让我们来,是想让先生看看我们合适不合适,刚巧遇见霍甲,顺带就把这些事做了,还望先生不要责怪。”
雨儿所说柳青几天前曾和我说起过,说是准备培养些新人,为今后的生意做准备。我自然不会反对,便应了下来。
看了珠儿一眼,我正色道:“柳青让你们跟她学,你们就要好好地学,尤其是珠儿,做生意要心如毫发,不能有半点马虎,你若不改掉你的性子,你就一辈子服侍客人去。”
“珠儿知错了!”珠儿勾着头应了声。
“环儿呢,她怎么不进来?”我问雨儿。
雨儿回答道:“环儿说,她不想抛头露面,她愿意一辈子呆在厨房里,柳青姐姐正说她呢。”
自从在房间里被那公子扒光了衣服之后,原本活泼开朗的环儿就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连句话都不说,阴郁得让人觉得心疼,有些担忧。
我没有再问。
见我不在说话,两丫头很乖巧地帮着霍甲收起床上的被褥,再将那床折起来收好。等到我洗漱完毕,两丫头这才带着盆具出去了。
“东家要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出去了。”霍甲问道。
“林冲呢,昨晚他有没有喝醉?”我随口问道。
“只是喝多了一些,并没有醉。昨晚林小英雄是在王师傅的铺上睡的,今天一大早才离开。”
“高俅呢,他有没有回来过?”
“回来过一次,见东家还没起床,就走了。”
“说什么没有?”
“小的没有和他交谈过,他只是和柳青姑娘说了些话,具体说了些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又问了几句,这才让霍甲离开。
原本出了这档子事,生意该停歇两天,胡玉儿和柳青也是这样说的,可一想到酒楼每一天的消耗和将要花出去的那一大笔银子,我便心如刀绞。在我的执意下,酒楼没有停歇,照常营业,不求再有往日的景象,只要能抵掉每日的消耗就行,只是能不能如我所愿就不知道了。
吃过早饭,到酒楼的每一层看了一遍。出人意料的是,原先以为生意会清淡一阵子,谁料想这生意竟是出奇的好,连那些在门外候着的人也比平时多出了许多来。
我有些奇怪,按说出来昨天那档子事,这些食客应该避之不及才对,怎么反倒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争先恐后朝这里涌来。
下了楼,正想找个人来问问,就看见门外众人围着一个人,像是正在听他说着什么。
这人的声音奇大,我还没走到门口,那声音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此间店主刚从那大汉身下探出头来,那刘唐眼中精芒一闪,面上顿涌狰狞之色,就闻刘唐一声暴喝‘呔,狗贼纳命来’!此言一出,但见酒楼上空顿时风云失色,阵阵阴风沿街而过,刹那间,这酒楼如遁九幽地府之中一般;这晌间,只听这店主哀呼道‘好汉爷爷若饶得小人狗命,小人定设长生牌位,终生供奉好汉爷爷’!那刘唐恍若未闻,单手一招,便将那把重达九十六斤的七星斩月刀握于手中,对这店主的脖子一刀斩下,其势如雷霆,如闪电,眼见这店主身首两处,就要不活。”
“便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忽见一条白龙从酒楼里一闪窜至刘唐刀下,用身躯生生扛住刘唐这惊天地泣鬼神一刀,尔后便听一人怒吼一声,这声音直上九霄,将漫天阴云一扫而空,这声音道‘有我豹子头林冲在此,贼子休要猖狂,且先吃某家一枪再说’!这时再去细看,从酒楼里窜出的哪里是什么白龙,分明是林冲那杆重达一百八十四斤的一啸夺魂亮银枪……”
我怒极,心里涌动起阵阵的咆哮——九十六斤重的刀,刘唐舞得动么?一百八十四斤重的枪,林冲举得起么?吹牛你他妈也不打个底稿,并且老子又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来着?你他妈想突出林冲的形象来,有个刘唐也就足够了,竟还要拿老子来开涮,老子看你丫是活腻了!
如果不是已经成为开封府重点关注的人物,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将这货一把捏死。
赶紧溜走,偷偷地溜走,趁还没有人注意到我以前。
只是我避得过酒楼外的人,却避不过酒楼里面的人,我避得过那帮食客,却避不过这帮小丫头。
外面那货说话的嗓门大得怕是三楼关着窗户都能听见,小丫头们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我,每一个小丫头赶紧将头低下,然后浑身颤抖,两个肩膀更是一耸一耸的,一看便知,这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现。
我狼狈而逃,再也顾不得自己以往的形象。
躲进办公室,围着火盆不停地绕圈,心头的怒火犹如火盆中木炭窜出的火苗。原想着那刘唐和曹正死了,可以自由自在的逛逛东京城,现在倒好,我还得继续窝在酒楼里,直到这个故事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一圈接着一圈地绕,渐渐地,心头的那股火苗如火盆里的炭火一样淡了下来-——“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
冷静下来之后,一句经典轻易地就溜进了脑海。有了这句经典,我便像阿Q一样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就让他们说去吧……好在生意还不错。”我自嘲道。
正想着看能不能在这屋子里找些什么事来做,就听前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胡玉儿的声音随之响起,“先生,你在吗?”
“你进来就是。”我应了一声。
胡玉儿推门而入。
看到我,胡玉儿抿了抿嘴,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没好气道:“想笑你就笑,在我面前,没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
“呵呵”,胡玉儿呵呵一笑道,“外面那些传闻先生想必已经听说了——”
我点点头,“我也是刚听说。”
胡玉儿道:“不过是些坊市间的胡言乱语,先生可别往心里去,我们都知道先生是个好人。”
“那你们还笑?”
“呵呵,我们……我们就是有些忍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