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儿、柳青和高俅在事情平定之后没多久赶了回来。
胡玉儿、柳青是去和对方商谈新酒楼的契书细节,一早就出去了。至于高俅这浪荡子,天知道他这一天究竟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包下一座客栈,把一干人等包括伤者在内,全都安置在客栈里面,然后将所有的事物交由高俅去打理。
发生了这样的事,生意自然没法再做下去了,等到开封府将残局收拾完,便早早的关门打烊,之后,我便和胡玉儿、柳青一道在办公室里商量起抚恤的金额来。
“所有除开,我们头两个月一共赚了九千二百贯,这个月还剩几天才到底,从目前的账面上来看,这个月我们已经赚到三千五百贯,再除掉付给高大全两千八百四十四贯的欠款,我们手里一共还有九千八百五十六贯——账册都在这里,还请两位东家过目。”
柳青报完账目之后,接着说道。
信任归信任,该看得账目还是要看,一是一二是二,这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接过柳青递来的账册,我翻看了一遍,数字和柳青说的完全对得上。
看过之后,我把账册递给了胡玉儿,胡玉儿接过却没有看,回手又把账册还到柳青手上。
看了眼胡玉儿和柳青,我叹口气道:“事情不出也已经出了,现在再说别的也没多大用处,我们还是说说如何善后,对那些死者,我们又该付给多少善后银子比较合适——胡大姐,柳青,你们也都说说,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柳青看着我,有些诧异道:“这酒楼是先生和胡姐姐的,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柳青遵照执行就是,先生何故要问柳青?”
我道:“从今日起,你也是这酒楼的股东之一,占一成份子,这一成份子从我的份子里划出……”
柳青大惊,“先生,这可使不得,还望先生收回成命!”
“有什么使不得的?”见柳青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不悦道,“我说使得就使得!这两个多月,你在店里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这一成份子就是对你的奖励,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不要懈怠,让我们今后的生意更加兴隆,明白吗?”
胡玉儿也接口道:“先生是怕你有一天突然不做了,留下这一摊子事让他自己去挑着,再也偷不成懒——先生既然给你,你收下便是,也让他能安下心来。”
柳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低着头看着火盆里的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之后我便让人把契书准备好,到时候你签个字就可以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抚恤金的问题,都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这酒楼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胡大姐,还是你先来。”我说道。
“这事我还真没办法给你出主意。”
胡玉儿苦笑一声,“以前东京城里也出现过这样的事,可最多也就三两条人命,最后店家拿出个百八十贯钱来了事。今天出的这种事情,死了这么多人,东京城自建城以来怕还从未出现过,所以即使我们赔得少一些,想来也不会引来非议。”
把头转向柳青,“柳青,你来说说。”
柳青脸一红,吱唔道:“我……我觉得要是按一人二三十贯来善后,这价格怕是低了些,毕竟整件事和那些渔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是不出手,先生此刻又怎会安坐在这里,这酒楼还在不在也都成问题,所以还请先生多考虑一些才是。”
又把头转向胡玉儿,“柳青的话,胡大姐赞不赞成?”
胡玉儿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若参照其他商家以往的抚恤方式,价格实在是低了一些……先生还是自己拿主意,我没有异议。”
想了想,我以商量的口气问两人道:“要不这样,每一名死者,善后银子二百贯,赵大和那名渔人头领每人三百贯,重伤未残的每人给三十贯,致残者每人再加一百贯,轻伤者每人奖励十贯,参与了的人每人五贯,那伙渔人回去的路费也由酒楼来负担——你们以为如何?”
胡玉儿一脸震惊道:“这……这是不是也太高了一些?”
柳青倒没有显出胡玉儿那样的神情来,而是平静道:“先生说如何赔付便如何赔付,柳青没有意见。只是有件事还要让先生知晓——”
“你说。”
“先生让胡姐姐找的那间店面,胡姐姐今日带柳青前去看过,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唯一的问题便是租金——一年六千贯,这价格也算不得贵。只是先生若全把钱拿出来做了抚恤,这租金我们又该到哪里去筹措?”
“一年六千贯,怎么这么贵?”我有些吃惊。
在我看来,李府一千二百贯租给我的这栋楼,要不是离州桥这个商业圈不远,怕是一年六百贯都没人要,而一年六千贯租下的楼,那又该是多大的一栋楼!
“贵?”胡玉儿嗤笑一声,“你也是没去看过,你要看了,准保一点也不嫌贵。”
没有和胡玉儿纠缠,再纠缠也没多大意义,都已经说好了,总不能这时候再去反悔,做生意要的就是信用,要连这点信用都没有,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尤其在这历朝历代中商业最为发达的宋朝。
至于缺的那部分资金,我也没有太过上心,王进准备用来济贫的一万贯抵当票已被我换了名字存在我这里,实在不行,就先拖出来用了再说。
“租金的事你们暂且不用考虑,到时我自有办法,还是说说善后的问题——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们觉得如何?”我问道。
柳青道:“若是租金没问题,我没意见,就看胡姐姐怎么说。”
“哼”,胡玉儿轻哼一声,“这都快三个月了,我可是连一文钱的红利都没见着……先生你自己看着办吧。”
“除了求得一个心安之外,我这也是在为今后的生意做考虑。”
我耐心地对胡玉儿讲解道,“做生意靠的就是一个名声,要是没有了名声,再好的生意都会垮掉。都在说我们这酒楼日进斗金,我要是一个死者二三十贯就把人给打发了,旁人会怎么想,怎么看?我这么做就是要让众人看清楚,我不是他们印象中的为富不仁之徒,事情虽不是我招来的,但我已经做到了最好。即便那些熟客觉得我们这酒楼晦气,再也不到这里来消费,但我至少能让店里的一干人觉得我这东家是可靠的,值得信赖,这样的凝聚力,可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胡大姐,你说是不是?”
胡玉儿沉默了良久,这才自嘲道:“先生说的是,是我短浅了,就按先生说的办。”
我接着道:“另外,要以最快速度把这一消息散播出去,以我们的好名声,最大限度挽回因今天的事情对酒楼造成的影响,这件事就交给胡大姐去办。”
胡玉儿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然后我又对柳青道:“店里所有员工也要知道这件事,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凡是对酒楼真心实意付出的人,我们绝不会亏待……这件事就由你来去做。”
柳青点头应下。
胡玉儿和柳青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火盆前,看着火盆里火红的炭默默发呆。乱糟糟的一种感觉,似乎一切都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连坐在火盆前的我,也只是一种存在的幻觉,并且我也在这样的一种幻觉中越陷越深……
是林冲的到来把我从这样一直可怕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在猛然间清醒。
林冲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而是和我一样看着火盆里火红的炭,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沉浸在了那样的一种虚幻当中去了。
尽管刘唐、曹正以及他们的那帮手下已经被斩杀殆尽,林冲却没有离开,他依然在信守着对王进作出的承诺。
我自然也不希望林冲这个时候离开。酒楼里的护卫一共才十四人,王进受伤不知所踪,再除开吴二带走的三人,以及死掉的四人和重伤的三人,酒楼里现在就剩苗三和钱四两个人,并且这两人还有伤在身,要是刘唐和曹正还留有什么后手,这酒楼里的人岂不就只剩下挨宰的份。
当然,除开林冲,酒楼里现在也不止苗三和钱四两名护卫。几乎就在开封知府到达酒楼的同一时刻,端王府的管事杜山也带着十余名卫士赶到了现场。离开之前,杜管事将这些卫士留了下来,供我差遣。不仅如此,开封府也留下了一队兵士,在我这座酒楼四周来回巡查,以防再有不测。
可这些人有自己人用起来好用么?傍晚那一幕要是再次出现,谁敢保证这些人不撒腿就跑。有了林冲在酒楼里坐镇,我至少放心了许多。
“我今天杀了人,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默不作声的林冲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