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审官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头一偏瞧了我一眼,冷声道:“念你不懂规矩,又是初犯,本官不与你计较,下次若再如此,本官绝不轻饶。”
说完,审官这才对趴在地上的高俅道:“你起来便是。”
高俅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对着审官,低头躬身的退到了一边。
审官一脸的赞许和满意。
“传保人牛阿大。”
没再理会我和高俅,审官对下首的班头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那牛阿大就被带了进来。
一番姓名、籍贯、住址等等的询问之后,审官对跪在堂下的牛阿大问道:“牛阿大,这里有份永福坊一家人酸汤鱼酒楼东家荣成向永安坊高大全借款的借契,契中保人牛阿大可是你?”
“回大人,正是小民。”牛阿大回道。
审官指了指我、高俅和钱四三人,问道:“这三人中,谁是一家人酸汤鱼酒楼的东家荣成?”
就见这牛阿大神情一愣,然后手一指钱四,“便是此人。”
“你敢肯定?”审官又问。
“就是此人,小民绝不会认错!”牛阿大说得斩钉截铁。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让他画押。”审官向那文案后的书吏吩咐了一声。
等到牛阿大画完押之后,审官又是一声,“传保人徐良。”
……
指认很快结束。四人中有三人指认钱四,一人指认高俅,至于我,没有一人认为我会是一家人酸汤鱼酒楼的东家——相貌高俅最帅,钱四次之,我最差;衣服钱四穿得最好,高俅次之,我最差;进大堂,钱四最先,次之高俅,我最后。
所谓先入为主,别说是这四个人,就算换我在他们的位置上,我肯定也不会认为我这样的人会是东家,并且还是如今名满京城的一家人酸汤鱼酒楼的东家。
想到这个主意,并不是智商突然爆棚,而是在之前,想到的在我那个世界里看到的一个断案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同样被人告进了衙门,在确信原告一方的那些证人并不认得自己之后,这人在进衙门时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在大堂上问那些证人,他的脸上有几颗麻子,是大麻子还是小麻子。一番回答之后,这人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随后真相大白,原来这人的脸上根本就没有麻子。
本来我也想依照葫芦画瓢,不过想了想之后我还是放弃了。
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小县城,况且那个故事只是说古代,并没有说古代的哪个朝代,要是这个故事在宋朝以前就流传了开来,真要这要做了,怕是会引来开封府一干官吏对我的厌恶,即便是赢了官司,之后他们也能随便找个由头把我给收拾了,于是我便用钱四代替了那张面具。
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
一来是因为我很少露面,即便是那高大全,也只见过我一回,再加之酒楼遭袭之后,我更不敢外出,就呆在酒楼里,除了在干掉刘正之后那几日有人到酒楼里来拜访之外,平日里我几乎就不见客;
二来就算这些人想到酒楼里来认人,可那高昂的价格,说实话,以这五个人的肚量,几十两银子随便就扔了出去,高大全哪会不心疼!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不踏足酒楼一步,即便是在准备还他银子之后。
当然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先出面的必然是正主,后出面的那肯定是帮闲,这几乎是每一个正常人下意识认为的正确,他们自然想不到我会剑走偏锋。
至于那个把高俅认着是我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该骂他愚蠢,还是该赞他一声聪明,又或者是宅在家里太久,连高俅这等名动东京城一时的混混都不认识,可叹!
“带高大全。”
最后一人画完口供之后,审官一声令下。
高大全立刻被带了上来。
此时的高大全一脸煞白,浑身哆嗦,夹他进来的皂班刚一松手,他便立刻倒在地上,嘴里啰嗦着,“小民……见……见……”
见了半天也没见高大全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审官面无表情地看着伏在地上颤抖不已的高大全,问道:“本官问你,这三人之中,谁才是一家人酸汤鱼东家荣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高大全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嘴里告着饶,不停地向审官磕着头,磕得身下的那块青砖“咚咚”作响,听得我心里直打颤。
那审官毫不理会,抓起那块惊堂木,“啪”地使劲一拍,嘴里大声喝道:“大胆刁民,你颠倒黑白,集聚一干歹人伪造借契,妄图蒙骗本官,视我大宋律法如无物——来啊,将此人拉下去,收入府监,待本官奏请上官之后再行定罪。”
说完,就见那审官一伸手,一支红签就从签筒里飞了出来。
那班头从地上拾起红签,手一招,四个皂班便涌了上去。
就在这时,伏在地上的高大全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猛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愣,眼睁睁见着他直直地向我扑了过来,眼睁睁看着高大全一把拽住了我衣襟——所有人中,也包括我在内。
抓住我的衣襟,高大全冲我嘶声怒吼道:“你这奸诈小人,诓骗我那愚笨孩儿,令我家财折损无数,老夫今日拼却性命不要,也要食你肉喝你血!”
说着,这高大全竟张开一张大口,向我的脖子咬了过来。
我一下子就蒙了,这厮怎么把高俅做的事全算到我头上,莫非疯了不成?
所有人中还是钱四见机得快,见高大全张口向我脖子咬了过来,钱四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掐住高大全的脖子,之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高大全一下子就飞了出去,紧接着那些清醒过来的皂班拎起手里的水火棍,劈头盖脑地朝高大全身上打去。
“大人我冤枉!”高大全一边挣扎一边呼道,“小民伪造借契、诓骗大人是实,小民甘愿受罚。可那荣成从小儿处骗取我家银两也是实,小民处于无奈,方出此下策,还望大人为小民做主!”
就听惊堂木“啪”的一声,紧接着就响起那审官的声音,“都给本官住手!”
那些皂班立刻停了下来。
“你等暂且退下。”审官朝那些皂班挥了挥手,皂班各回原位。
审官的眼光向我看了过来,“荣成,高大全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隐瞒下去已无必要。
我当下一躬身,道:“大人,在下从未向高事主乃至子嗣借过一两银子,倒是在下在一月以前到这位高事主家还银子,却被这位高事主予以拒绝。”
审官问道:“既未借银,何来还银,你该如何解释?”
“这银子实为高俅所借,之后高俅又拿出一部分交与在下做本钱,在下与高俅相识一场,高俅借的银两在下自该足额偿还。”
“高俅?”
就见审官眉头一皱,然后扭头看了眼一旁玉树临风般的高俅,问我,“你说的一部分是多少?足额又是多少?”
“回大人,一部分是六百九十五两,足额是一千四百两银子。”
“这高大全为何不收你还回的银两?”
“回大人,高事主当时说,他不要在下的银两,他要在下酒楼的六成份子,不仅如此,他还要将那一千四百两银子当作他一月的分红,在下不答应,他便扬言要告进衙门,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可有人证?”
“有,当时他家管家和几个仆佣也在场。”
“你暂且退下,本官稍后还有话要问你。”
我依言退了下去。
“高大全,荣东家方才所言是否属实?”看着趴在地上一脸青肿的高大全,审官问道。
“属……属实……”
“啪”,审官一拍惊堂木,厉声道:“高大全,既是一千四百两银子,为何这伪造借契上你却要写上六千两,你与本官从实招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高大全顾不得自己一身的青肿,呼天抢地的嚎叫起来,“大人,小民是被那猪油蒙了心,见荣东家酒楼生意奇好,这才起的邪念,如今小民只求收回那一千四百两银子欠银,还望大人明鉴,还望大人做主!”
“哼”,审官冷哼一声,“是不是一千四百两银子,本官问过之后自然知晓,如何判决本官心里有数。本官审案之时,你若再生事端,勿自聒噪,本官虽认得你,大宋律法可认不得你。”
高大全立刻闭嘴,以头拄地趴在地上,整个人似狂风中孱弱的树苗,在那里颤抖不已。
“高俅——”审官低喝一声。
高俅疾步上前,很乖巧的往地上一跪,头重重的往地上一磕,嘴里呼道:“小民高俅见过大人。”
见高俅这般,堂上审官眉头一皱,将早先的赞许和满意丢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想来是因为高俅以往的名声实在太大,让这位审官很容易的就想起了那些已经过去了的曾经往事。
审官平静着自己的语气,对高俅道:“你且起来说话。”
高俅应了声“是”,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与高大全是何关系?”
“回大人,是叔侄关系,按辈分我得管他叫堂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