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冲一拱手,我道:“林教头,今日你我难得一见,久闻林教头的大名,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你我便共饮一杯如何?”
林冲抱拳道:“荣掌柜盛请,林某本不该拒绝,然近两日军中有事,今日更有一烦恼事要了断,耽搁不得,荣掌柜之请林某只好在此多谢,还望莫怪。改日有空,林某定当前来叨扰。”
带着满心的遗憾,我回礼道:“在下心中虽甚是遗憾,然军中之事更为要紧,在下就不再强留,但请教头记得今日之承诺,教头若是三五日不到,在下只好到军中或是府上理论一番。”
林冲大笑几声,一拍我肩头道:“荣掌柜真乃性情中人,好,三五日内,林某定来叨扰,今日就此别过,莫送。”
说完,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看着林冲背影的消失,这才活动了下被林冲拍得有些麻木的肩头,呲牙道:“这林冲,还真他娘有劲!高俅,过来给我揉揉。”
高俅阴着一张脸,“谁拍的找谁去,我没那空闲,我现在还没吃饭呢。”
两个小丫头回来了,又认识了林冲,我心情大好,也懒得去搭理这厮。
“先生,可要珠儿替你揉揉?”珠儿怯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一回头,就看见珠儿和雨儿两丫头还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离去,两人长长的睫毛上也都还挂着泪珠。
看到这两丫头睫毛上的泪珠,我有些难过,“不用了,过一阵就好。”
走到珠儿和雨儿跟前,看着这两张稚嫩的脸,想着若在我的那个世界里,这两人只怕还在小学的课堂里坐着听老师讲课,还在父母的怀里撒着欢……这样的心思,心里便不觉地涌起一阵怜惜。
叹口气,伸手在两人的脑袋上揉了揉,柔声道:“对不起,今天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二人受委屈了,我现在向你们保证,这样的事情今后绝不会再发生——好了,你们现在下去休息吧,吃饭的时候我会让人来叫你们。”
两个小丫头使劲地点着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可这两人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来。
看着这两人的泪水,我更加难过,随即让柳青把这两小丫头带了下去。
“能在荣掌柜手下做事,这两丫头可真是福气。”一侍卫模样的汉子叹息道。
“将心比心而已。”我笑笑道,“我对她们好,她们自然也会对我好,我也就少了许多操心。”
或许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原本一言不发的几个汉子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说起话来。
……
楼上的客人还没有停下筷子的意思,菜品仍是一盘一盘的往楼上送去,自然而然,送得最多的还是鱼,即便是三楼,那翩翩公子、胡玉儿和那老者,也已经吃掉了两条,现在正忙着去干掉第三条。
“先生,我饿得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饭?”
这话高俅已经问过了很多遍,可看着一条条鱼和一盘盘菜品被送到了楼上,高俅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那些小丫头都没叫饿,你一个大男人倒先叫上了,你也不觉得害臊!”我没好气道。
“先生你看你这话说得,饿就是饿,有什么害臊的。”
“厨房里还有几个馒头,你要饿了,就先垫垫底吧。”
“……算了,我还是忍忍,几个馒头下肚,待会儿怕也吃不下多少东西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宣告结束。
一行人从楼下来,除了胡玉儿,个个步履蹒跚,却又没什么醉意,显然是吃多了撑的。相比之下,那公子和那老者倒从容许多,不过依旧手捂着肚子。
“想我堂堂一……公子,竟然吃下了一条多的大鱼,这要传了出去,非得让人笑掉牙不可!这地方,实在不敢再来第二回。”那公子看着一旁的老者,笑道。
“殿……公子哪里吃了这么多,这三条鱼大部分是我和胡姐儿吃的,公子也就是尝了尝而已。”那老者摸着肚皮,曲身陪笑道。
“一条多便一条多,吃了多少都不敢承认,传出去岂不更让人笑话!”那公子嘴里哼哼道。
我早已在楼梯口笑脸相迎。
看到我,这公子笑道:“你这店家,想不到竟能弄出这等吃法的美味来,本……公子很满意!说吧,要本公子如何赏赐与你?”
我拱手客气道:“赏赐倒不敢,只望公子和诸位回去之后能替小店做番宣传,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你这酒楼还需要宣传么?”这公子带着戏虐的神情道,“你这酒楼,整个东京城现在可是无人不知,比本公子的名号都还大,若再替你宣传,你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公子说笑了,”我谦虚道,“飞得再高,也还是大宋的子民。”
“这倒是句实在话。”这公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边说一边走,走到柜台的时候,这公子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柜台后面高俅写的“君子请进,小人莫入”那幅字,这公子摇了摇头,问道:“这幅字是何人所书?”
“是高俅所书。”我回答道。
“高俅?”这公子愣了愣,“这人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听闻楼外牌匾为山谷道人所书,何不请他再写上一幅?”这公子问道。
我随口道:“上次去的时候都没给钱,就让高俅提了些水果糕点去,好在那道人认得高俅,这才写了外面挂着的那几个字,怎么好再去麻烦人家。”
这公子笑道:“山谷道人的字一字千金,你要真给钱,只怕是一个字也讨不来。”
我赔笑道:“公子说笑了,一个道士,几个字哪有这般值钱。”
这公子摇了摇头,自顾道:“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
这杀千刀的高俅!
不等这公子说完,我便叫喊起来,“高俅,高俅,你赶紧给我出来!”
高俅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先生唤我何事?”
我怒道:“黄大师写的那几个字你放在哪儿了?”
高俅一脸奇怪道:“我刚找人裱好,正准备挂出来……”
“不要挂,不要挂——”我赶紧道,“藏好!一定要藏好!就是你丢了,也不许把这幅字给丢了。”
高俅撇了撇嘴,“先生眼里的道士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值钱。”
我呵呵一笑,“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你不知道么?”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一旁的公子接言道,“一个连山谷道人是谁都不知道的商贾,去学着做人家的先生,本……公子倒想请教你这‘先生’一番——”
能有侍卫随身的公子,这身份再差又差得到哪里去。
我自然不敢怠慢,赶紧道:“公子说笑了,在下与高俅亲若兄弟,哪来什么先生,这‘先生’二字不过是高俅扣在在下脑袋上的一顶帽子,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取笑一番罢了。”
这公子笑了笑道:“真先生也好,假先生也罢,倒不与你计较,不过本公子还是很想知道,若现在有人出六千金,要买下黄鲁直的这幅字,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我毫不犹豫道:“不卖!“
开玩笑,黄庭坚的真迹在我那个世界有没有都还不知道,拿回去,那价格还不得用千万作单位——六千金,六万金又如何,我背得回去么?
“为何?”这公子像是有些好奇。
这人怎么像好奇宝宝似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不敢含糊,“虽说黄大师与在下素不相识,可既是大师送的,那便是大师许与在下的人情,人情又怎能用来做买卖。”
“想不到你这店家还挺有原则。”这公子一脸赞许地点了点头。
看着墙上“君子请进,小人莫入”那幅字,这公子来回踱了几步,“刚才答应予你赏赐,本公子便将这八个字写下来与你,你看如何?”这公子看着我问道。
这公子敢这样说,想来写的字即便再差也比高俅的字要好上许多。
“如此,在下谢过公子。”我躬身谢道。
“店家怎知道本公子的字一定就比墙上这幅要好上一些?”这公子轻笑问道。
“公子说笑了——”
从有些发酸的脸上挤出一些笑容,我对这公子道,“公子的字即便比不上‘苏黄米蔡’,想来也要强过墙上这字万倍。”
这样一说,高俅自然不乐意了,“嗤”了一声,高俅道,“先生这辈子怕也就知道‘苏黄米蔡’,除此之外,再不识一个,要再认得一个,只怕是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我睥了高俅一眼,“我要再说出来一个呢?”
高俅狠狠道:“我今晚便不吃饭。”
“端王爷!”
我这话音刚落,就见除高俅之外,包括胡玉儿和柳青在内,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那些侍卫模样的汉子也作势要向我扑过来。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莫非这公子是那端王的仇人?
“退下!”
就听这公子斥道,“跟了我这么久,一个个怎的还这等上不得台面!”
那帮就要把我捏在手里的汉子立刻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