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而观,眼中只见高院起伏,屋舍如麻,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临窗远眺,但见汴河上商船往来,片片白帆如白云飘过,更有淘气小孩,沿岸而逐,无忧无虑的嬉笑声如水流一般慢慢远去……
所有这些亲密无间的融合在一起,一道绘制出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图画。
看着眼前这些,我不禁心潮起伏,一股豪情不由得从心里喷涌勃发,似乎挥手之间我便能改变这个世界,而抬脚之间,我又能将这世界踩在脚下。
只是这样的感觉一闪而逝,如同风来风去一般——这里是大宋朝,是历史的过去;我虽然来自于未来,来自于未来的世界,可我也仅仅是我,如此而已。
没有了感慨,心思自然就转到了生意上。
想到明日就要开张的生意,说实话,要说没有担心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相差近千年,现代人认可的事物未必就能得到北宋人民的认可,就如同那件旗袍一样,而味蕾是否也同样如此?
想到这里,心不禁忐忑起来。
还有那些广告——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为何门前竟还是这般稀落,连一个上门来预约的人都没有一个?
“要明日还是这般,看来就是不想跑路都不行了。”我暗自苦笑道。
转身下楼,然而还不等走下楼,楼下就响起一阵喧哗……
“谁是这里的掌柜?”“谁是这里的掌柜?”“掌柜快些出来?”……
楼下,一群穿着下人服饰的人涌了进来,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名贴,嘴里大呼小叫着。
我心情大好,赶紧上前招呼,“在下便是此间掌柜,各位有何吩咐?”
“你便是这里的掌柜?”
为首的下人带着一脸的傲慢,“你且与我听好了,我家少爷包下了你这酒楼,今夜便要在此招待一众好友,你等赶紧准备去。”
我拱了拱手道:“抱歉,本店明日午时才开张,今日只接受预约,诸位若有意……”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这人头一扬,嘴里哼哼道:“我家少爷今夜就要来吃饭,今日你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我这来自未来世界的人!
我冷笑一声,“可有名贴?”
这下人冷笑着将手里的名贴一递,“你可收好了,我家少爷的名贴可比你性命还金贵。”
接过这名贴,看也没看这人一眼,扭头叫了一声在通往后院门口看着的柳青,“柳青,你过来。”
看到柳青,这群下人的眼睛立刻直了起来,双目喷火,恨不得立刻将柳青吞将下去。
柳青视若未见一般,“先生,何事吩咐?”
将那张名贴往柳青面前一递,“这张名贴你可要收好了。”
柳青一脸的不解,“先生,你这是——”
我笑笑道:“本店的规矩是,君子请进,小人莫入!既然有小人上门,本人决不会辜负这人的好意。待会儿我便让人做个小人榜,后日开张之时,你便将这人的名贴放进去,莫要忘了。”
这下人怒吼一声,“你敢羞辱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是谁我都不知道,又怎谈得上‘羞辱’二字?”
看着这下人,我冷笑道:“真正让你家少爷蒙羞的是你这狗奴才,你还有脸在此狂吠!你家少爷要知道你在外面是这副德行,只怕早打断你双腿,将你丢进那乱巷之中,做那乞丐去了……”
“先生,要不要把这人扔出去?”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高俅这时出言道。
“扔!”我没有犹豫。恶奴面前,我那个世界里被奉为圭臬的“顾客是上帝”这话早不知被我扔哪儿去了。
“好嘞!”高俅应了一声,带着店里的几个人,冲到那下人面前,几下便将那人举了起来——
“你等着,我家少爷定和你没完……”
那下人挣扎着,嘴里叫喊着,可又怎架得住这方的人多势众。
随着门外响起“噗通”和“哎哟”的声音,楼里这群下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下来,几个下人见势不妙,正偷偷地准备开溜。
“站住!”看着那几个人,我喝上一声,那几个人立刻停住了脚步。
扫了一眼这群下人,我不紧不慢道:“今日之事,我不与你等计较,但你等回去之后,须得告知你家主子,我这虽只是一小店,却也有自家的规矩。我这小店只迎送君子,不容纳小人,若各位的主子自认君子,本店欢迎;若以君子之名在我这店里行小人之事,本店自有对待小人的手段,还望不要前来自讨没趣。此外,若要本店预留座位,须提前预订,时候到而人未到者,预约取消;本店明日午时开张,各位要想预约,现在便可开始。”
大概以为我有很强大的靠山,否则又怎会做出先前那样的举动来,一群下人心有余悸地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去,而是老老实实在柳青面前排起队,递上名贴,登记预约。
“先生高明。”高俅一脸崇拜地竖起了大拇指。
酒楼开张之前,当然是要找些懂美食的人来品鉴一番。我初来乍到,在东京城里人生地不熟,不过有胡玉儿在,事情自然不在话下。据胡玉儿所说,今晚来酒楼品鉴的人地位崇高,尊贵得不得了,可到底是何人,胡玉儿却笑而不语,一脸的神秘。
没有理会高俅递上的谄媚,转身走进了后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得赶紧熬制酸汤……
这期间,不断有小丫头从外面回来,个个一脸的兴奋,叽叽喳喳地相互诉说着街上遇见的情形。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我不难猜出,这纸小广告引发出的会是怎样一阵轰动效应。
小丫头们都挺懂事,回来之后没有一个人坐下来休息,要么到厨房里来择择菜,打个下手,要么帮着打扫卫生,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心情愉快。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一眨眼,就又到了日落时分。
想着胡玉儿说要带几个客人,却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把人给带来,便忍不住有些心急,出了后院,想到门口去瞧上一瞧。
一进楼里,柳青正从门口返回,看样子像是刚送走了最后一个预约者。
想来是因为前来预约的人太多,有些乏了,柳青尽情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动人的曲线在夕阳的光芒中显得格外诱人。
看到我,柳青猛地一惊,然后迅速将身子一收,低着头,宛如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嘴里吱唔道:“先生……来了……”
我一阵叹气,我有这么让人怕么?
苦笑着摇了摇头,冲柳青摆摆手道:“你继续,当我不存在。”
出了门,向街的一头看了一阵,街上行人稀疏,而胡玉儿的影子始终也没出现。
回到店里,看见柳青正在烛光下整理着今日的预约登记,我便走了过去。
“柳姑娘,今日前来预约的人有多少?”我问道。
“说出来先生肯定不信——”
柳青一脸的难以置信,眼里却是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预约的人已排到了十天之后,这般情形,在东京城里从来也未出现过,这些可全都是先生的功劳。”
“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摇头道:“广告不过是一种推销手段,一种赚取众人眼球的噱头,能不能让消费者认可你的这种商品或者服务,最终还得看你这种商品或者服务的本身,否则,再好的广告也没有用,相反还会变成一种恶名。”
这段话是在看某一家电视台举办的消费者权益日的晚会时,听里面的一个专家说的。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之前的一天,我老妈听信了广告,买了一品牌的不粘锅回来,结果第二天煎蛋饼的时候,整只蛋饼都被粘在了锅底,铲都铲不起来,气得老妈当时连同蛋饼一起,把这支锅从窗户上直接给扔了出去。
柳青一脸的崇拜,“先生说的这些,看似语言直白,却深奥无比……先生能不能再说得简单一些?”
这要是都听不明白,那些专家教授还不得都得上吊。
“比如说——”
就见柳青掰起指头道:“什么是消费者,什么又是商品,什么又是服务……这些,先生能和我讲讲么?”
“所谓消费者,其实就是顾客;所谓商品,就是顾客购买的东西;至于服务,其实它也是商品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商品不一定是以实物的形式出现,就好比‘顺泰牙行’,以介绍双方买卖来抽取佣金的,就叫服务……”
“那有没有以实物形式出现的服务?”
“……有。”
“先生能举个例么?”
“比如青楼!”我恶狠狠地说道。
原以为柳青听了我这话不会再问,谁料想还不等我喘上一口气,柳青又战战兢兢地问道:“可是先生……人和商品是不同的,先生你说……人为什么非得变成商品?”
看着柳青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心一软,不禁为生在我那个世界的女性们感到庆幸。
我很想告诉柳青,人要不想变成商品,就得先把皇帝老儿弄死,然后将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掀下马来,再统统踩在脚下……
不是我不想说,也不是不敢说,而是说了这些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