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面看起来并不算大,不过却有三层,每一层的窗户上都有镂空的纹饰,飞檐上都雕有碧兽,碧瓦青砖,一眼看去,不像是一间铺面,倒更像是某一世家专用的阁楼,并且比寻常的阁楼大了许多。
“先生,这处位置只怕不好,太僻静了些。”高俅这时出言道。
听高俅这样一说,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四周,然后再在这附近走了走。
正如高俅所说的那样,这处位置确实有些偏僻。这里虽然也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上,却是在这条街道的最末端,要是再直走三四十余步,就到了汴河的河堤;要是拐弯,就进入到一条宽敞的街道,街道两边府门林立,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的府邸。
对别人来说这里是偏僻了点,不过对我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而且这样僻静的地方,想来租金一定便宜。
“就这里了。”
听我这样说,高俅也不再说什么,将包裹交给我,自己就向四周的街坊打探去了。
不一会儿,高俅就将这间铺面的情况打探清楚。
这间铺面确实要出租,只是这半年来,虽然有很多人来看过,却并没有租出去。租不出去原因,是这间铺面的主人有怪癖,从事什么营生必须经过他的同意,房租的价格反而在其次。
巧合的是,这间铺面的业主就住在对面,也就是拐弯进去之后的第一座府邸。
不等高俅说完,我就带着高俅拐进了那条街道,来到了那座府邸的府门前。
府门上挂着一块写有“李府”的黑底描金的牌匾,门前也没有像别的府邸那样蹲着两只威武的狮子,只是停了辆空置的马车在府门的边上。
高俅轻车熟路一般走上前去,叩响了门上的门环,然后走到侧门前等待起来。
等了好一阵工夫,那侧门才被打开,一个下人穿戴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这男子一脸傲慢地睥了高俅一眼,问道:“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高俅一恭礼,嘴里道:“烦请小哥通报管事一声,就说我二人前来商讨贵府铺面出租事宜。”
说完,高俅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了上去,“些许银钱,请小哥拿去买些茶水。”
“你这人倒识得趣味。”
这下人脸上浮现一笑,嘴里道了声,“你先等着,管事稍后就到。”
说完便走了回去,反身将门关上。
不长的时间,那侧门又一次打开,这次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位四十余岁、颌下留有一缕胡须的男子,先前那下人则跟在这男子的身后。
出门之后,就见这下人快步上前几步,走到这中年男子身旁,指了指我和高俅道:“马管事,便是这二人要来租我家铺面。”
那马管事看了看我,也不在意,随后又把目光移向了高俅,就见这马管事脸色突的一变——“你不就是……高二?你怎会在此地?”
高俅像是早就认出来那马管事,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见马管事认出了自己,高俅恭礼道:“马伯还识得小人,当真是小人的福气。”
“走走走,与我到府中说去。”马管事不由分说拉起高俅就往里走。
我自然也跟随而进。
因为对大宋朝的茶实在印象深刻,对李府下人奉上的茶我并没有喝,只是听着高俅和那马管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些心不在焉,可听着听着,我就来了兴致。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听出,高俅以前竟也是某一座府邸里的人,只是不知道为原来的主人担待了什么,而后“自愿”离开了府。
可为什么高俅最后又成了混混,并且被撵出了东京城,那马管事不但没问,还有意地回避开来,高俅更是闭口不谈。
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席话说了很长的时间,我开始有些不耐烦。
高俅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铺面上。
指了指我,高俅道:“马伯,我表兄看上了你家府上的那处铺面,想租来做个营生,还望马伯成全。”
那马管事看了我一眼,“既是你家表兄,自无二话,但不知是何营生,还望这位小哥告知一二。”
我恭敬道:“还请马伯告知,租这铺面莫不是还有讲究?”
“确有讲究。”那马管事点头道:“三瓦两舍不租,余者皆可。”
“何为三瓦两舍?”我问道。
听我这样一问,那马管事立刻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奇异之事一样,好半天才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哥……倒也风趣。”
高俅轻咳一声,一脸尴尬道:“我这表兄,不太懂得世间风情,倒让马伯见笑了。”
“不懂才好,若是都不懂,这世间不知道少了多少纷扰。”
那马管事叹了口气,看着我道:“好让这位小哥知晓,所谓三瓦两舍,便是青楼、赌坊、戏院这些诸多见不得光彩的地方。”
“受教,受教。”
我抱拳应道,也不觉得惭愧,心里却对这个时代的人很不以为然——你说你们这些人,明知道是见不得光彩的地方,却还是要去。去了也就去了,正所谓做得受得,偏偏还有弄出这些隐晦的词汇来,说是道貌岸然一点也不为过。
“小哥打算租那铺面作何营生?”那马管事又问。
我也不隐瞒,回答道:“好让马伯知晓,我租那铺面用来开酒楼。”
并不是我对开酒楼情有独钟,就七百两不到的银子,换成铜钱也就一千八百余贯。这点钱想要在东京城做个高贵一点的生意,实在是太过困难,就好像后世的十几万块钱在北京城,怕也就只能开上一家光鲜一点的小面馆。
除了酒楼,当然也还能做些别的,可老祖宗留给国人闯荡世界的利器就只有三把刀——剃刀、剪刀和菜刀。
剃刀就不用想了,在大宋朝耍剃刀,就和耍自己的脑袋没有不同;剪刀也不用考虑,以我这种穿针眼都要穿半天的能耐,估计一件衣服到我手里最后都得变成了寿衣。
就只剩下了菜刀,就算生意再差,好歹也解决了自家温饱,不为一日三餐所忧。
略一沉疑,那马管事道:“看小哥是高二表兄,我如实告知。那铺面委实有些清静,之前确有不少人在那铺面里做过酒楼的营生,未有一人做下来过,最长不过两月,倒是白白扔下了不少银钱。小哥可要思量好了,可要换其它地方,或者改做其它营生。”
“多谢马伯提醒。”
我称谢一声,“此处开设酒楼,在下贪图的便是这里的清静,若是马伯此时方便,打开那铺面让我一看如何?若是中意,我便与你家府上写下租约。”
那马管事也不再相劝,道了声“也好”,便起身取了钥匙,带着我和高俅,出了府门,来到了那铺面楼下。
进去之后,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这楼里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若是拥挤一些,每层楼摆个七八张大桌一点问题都没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院子与底楼相连。院子分作内外两院,里院正中是一间为正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外院共有六间房,一看就知道是管事、下人住的地方,在那拦墙的角落里甚至还凿有一口水井。
我有些奇怪,这小院分明是单独的小院,和这楼凑在一起,不伦不类,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向那马管事询问起来。
马管事自然要解答一番。
原来现在的李府最早是东京城里一位大商户的住宅,后来这大商户做生意破了产,就把这住宅低价卖给了户部的一位侍郎。这位侍郎接手之后,想把自家宅院做大一些,就买下了我现在看到的这处院落。
买下之后,这位侍郎原打算将这处院落推倒,建成一处池塘,放些假山、栽些荷花,再在池塘边建上一座楼,以方便观赏。谁知这楼刚一建好,不等将这处院落推倒,就被罢去了官职。几经周折,这宅院最后被现在的李府给买下。
李府接手以后,也是和那位户部侍郎一样的打算。谁料想,还不等开工,朝廷就开始重修汴梁河河堤,又将早先的那条商业街和新修的河堤连通起来。这样一来,李府就生生地被分割开来,留下这一处楼和一座院落在李府之外,不大不小的一处地方,想要出手,又因为价格太高而无人问津,只能用来出租,好歹能收来些银钱。
“小哥可还满意?”解释完之后,马管事问我。
“甚是满意!”我点头道,“就不知这租金一年几何?”
马管事道:“也不与小哥浪费口舌,连这院落在内,年租一千二百贯。”
不等我回答,高俅已在一旁急道:“表兄,兹事体大,你可要再想仔细些。”
那马管事看着高俅,笑着接口道:“你这高二,行事还是这般毛躁,且听我把话讲完如何。”
转过头,马管事看着我道:“念小哥是高二表兄,也不与你为难。不如这般,小哥先接下此处铺面,暂做三月,若有收获,小哥再续租便是。若做不下来,小哥付我李府一半租金即可,不过此处铺面修缮费用,却只算在小哥头上,小哥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