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客栈离高俅说的那间石桥客栈很有一段距离,等到我到达那间客栈时,时间已是下午,大概北京时间的两到三点。
这期间,我不敢做任何停留,甚至连午饭,也是买了几个烧饼,一边走,一边吃。
找到石桥客栈之后,我写了一个房间,不顾房间里的那股尿臊味,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不外出一步,就连窗户也不敢开一扇。
把自己关进房间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些奔跑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惊呼声、求饶声,与之相伴的是一阵阵的呵斥声、怒骂声……
悄悄隙开窗户,从窗户缝里往外瞧,只见一队队兵丁不时从街上走过,之前我见过的那些摆摊位的人被兵丁们五花大绑,押解着从街面上走过。
看着这一幕,我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侥幸!”。
日落西斜,街上的人并没有和往日一般,早早地回到各自家歇息,而是聚在了一起,议论起来下午发生过的事,个个兴高采烈的,像是在过节一般。
我没敢出去,就呆在房间里,直到很晚,我才走出客栈,在一个就要收摊的小摊前,买了几个烧饼对付了一顿。
一夜在平安中过去……
原以为高俅来到这里,怎么也得是我昨天下午那个时候,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样子。没想到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高俅就赶了过来。而这时,我正满心焦急,恨不得高俅能立刻飞过来,好向他打探一下,昨日有没有差役捕快之类的到客栈里来找过我。
正焦急着,房门被打开,高俅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我,高俅随手将身上的包裹往我床上一扔,然后转身关紧房门,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我,嘴里呵呵笑道:“先生倒是清闲,把自己关在房里,不闻不问,这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管房里尿臊味’!”
我懒得和高俅废什么话,直接问道:“说吧,昨天是不是有人到客栈里来找过我?”
“我要说了,先生可得把昨天干了什么坏事说给我听听,不许骗我。”高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行,你说吧。”我肯定道。
“先生得先给我发个誓——”高俅不依不饶。
“好,我发誓!”
盯着高俅。我咬牙道,“我以高俅的性命发誓,我要是欺骗了高俅,高俅必然不得好死!”
“得得得,先生要我死,直接说出来就是,何必发这种誓,好像我高俅死不了似的。”高俅一脸的无奈。
“还真让先生给说中了——”高俅接着道,“昨天吃过午饭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带着几个人犯和一群官兵到客栈里来找先生。先生想不想知道,那些官兵是哪路人马,那些人犯中又有哪些人?”
高俅卖了个关子。
我白了高俅一眼,“你把自己当成白痴也就算了,别把别人也当成白痴,我要是知道,我还要问你?”
“先生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
高俅无趣地撇了撇嘴,然后懒洋洋道:“昨天来的那群官兵,可不是什么厢军的官兵,那些人可全都是捧日军——真不知道先生犯下了多大的事,竟然把这些人都招惹上了……”
说到这里,高俅又停了下来,看着我不说话,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
看着高俅,我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才有趣?”
高俅讪讪一笑,“我是见先生没什么情趣,想增加一点而已,先生干嘛一定非得给我难堪。”
随后高俅面色一肃道:“那些捧日军带着那些人犯是来找先生的,看先生不在,就问我先生你去了哪里。我说我不知道。捧日军带头的那个人就问我,都住在一个屋子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说着那人就要让人抓我走。”
“我就向那人解释说,我和先生你住在一个屋子,是因为我们都才从外地来,又恰好在住店的时候遇上了。因为我身上没什么盘缠,先生你虽然有些银两,不过对这东京人生地不熟,我就让先生你答应,我做向导,先生你帮我给住店的钱……那人当然不相信,就唤店家来问。”
“那店家虽然不认得我,却听过我的名声,害怕我以后去找他的麻烦,就顺着我的话说,这才把事情摆平,要不然的话,我现在肯定关了进去——先生,这些可都是你欠我的,到时候你可得还上。”
听到事情摆平,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到昨天那个姓雷的捕头和那个姓秦的都统,我随口问道:“那些人犯中,是不是有个姓雷的巡视和一个姓秦的指挥?”
“先生怎么知道?”高俅倒吸一口凉气,脱口问道。
然而很快,高俅就一脸愤怒地看着我,嘴里怒道:“先生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还要跑来问我?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我把先生看成了白痴,而是先生一直把我当作了白痴,先生是不是觉得,把我高俅当猴耍,那才是一种情趣,对不对?”
看着高俅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大吼一声,“你他娘给我闭嘴!我不过问了你一句,你就这副德行,你也不想想,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又是谁造成的——还不是你!你这败家玩意儿,要不是你,我会像现在这样凄惨?”
没事儿找抽型,在我看来,高俅就是这样的人。
“那先生总得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俅的情绪总算是安定了许多,声音也小上了许多。
我这才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高俅……
“先生果然是个有真本事、有大本事的人!”
听我讲完,高俅立刻惊呼起来,“不过是个小把戏,一个下午竟揽来这样多的钱财,几十箩筐的铜板,别说我高俅没见过,只怕很多人这辈子都未必能见着——先生,究竟有多少箩筐,你数过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高俅的两只眼球上分明镶嵌着两枚铜板。
“多的不敢说,二三十筐总还是有的。”我叹口气道。
“天呐,这得换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高俅又是一阵感叹。
我没好气道:“别在这里感叹个没完,说说,那姓雷的巡视和姓秦的指挥到底是何来历?”
高俅道:“那姓雷的巡视,姓雷名扬,又被人称作雷三郎,是皇城司有名的探卒,虽擒拿过无数盗贼,一身功夫却稀松平常,可见其人定有阴险之处;那姓秦的指挥,叫秦石,实际上只是城西厢一个副指挥,使得一手狼牙棒,马上功夫端是厉害无比,只是为人粗犷,性情豪爽且十分暴躁,要不是这一原因,这秦石肯定早就被提到了指挥一职……”
雷扬?秦石?我愣了一下,原来我还以为这姓雷的巡视,便是《水浒传》里最后被封为天退星的“插翅虎”雷横,那姓秦的指挥,便是最后被封为天猛星的“霹雳火”秦明,谁料想却是两个并不熟悉的人。
这样的心思,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要是猛不丁的遇到个姓宋的押司,难不成这人就是宋江?要是听到有个姓武的都头,这人难道就一定是武松?
天下百姓,要是每遇到一个人都要猜想一番,那岂不是要把人给折腾死。再说这里是东京,那雷横和秦明,一个远在山东郓城,另一个又在青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况且时间也不对。一看那两张成熟的脸,怎么也有三四十岁,若是等到高俅当上太尉,这二人再怎么也是过五十的人了,称得上是爷爷级的人物,那时候再造反,只怕不用朝廷出兵剿灭,便是一阵风,也会收了这二人的老命。
想到高俅当上太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我的心里便一阵灰暗,恨不得现在就冲上金銮殿,把那皇帝老儿一把掐死,再将端王推上宝座,然后让他下旨,封高俅为太尉……
“那还不如我来做皇帝得了。”我一阵苦笑。
“先生,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不是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正想着,就听见高俅在用惊讶的声音问我。
“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隐瞒的。”
我掩饰道:“我只是在想,两个这样有名的人物,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要骗,看来这看人还真不能看外表、凭名声——一几十筐的铜板,你二人好歹给我一两筐,再怎么说我也出了番主意,辛苦了一场不是?做人怎么能这样,简直太他娘不厚道了!”
“先生这话简直太对了,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高俅长叹一声,“就说我高俅吧,我这人名声是臭,是贪图享受,是不愿意去挣那些苦力钱,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不想这样?抛开这些来看,我高俅的本质其实还是不坏的,至少我还有颗善良的心——先生,你说对吧?”
我笑骂道:“你也不是一只什么好鸟!”
“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实诚,从来不和我说老实话。”高俅又不满意了。
我懒得搭理高俅,冲他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在那里摆出那般模样来,让人看了想吐——刚才你说到哪儿了,接着往下说。”